2004年11月，在阿罗约对北京的国事访问期间，中菲两国防务官员签署了一份关于国防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中国人民解放军方面提出了更多形式的军事活动，包括建立军事磋商机制、反恐合作和联合军事演习。因此，中国人民解放军和菲律宾武装部队之间，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水平改善他们的关系。自从美国的军事援助处于在重新评估状态以来，中国以设备和供应品的形式，向菲律宾同行提供各种了军事援助。中菲“年度国防和安全对话”机制建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熊光楷上将（General XiongGuangkai）出席了开幕仪式。

在其他方面，国有的菲律宾国家石油公司（Philippine National Oil Company）和中国海洋石油公司（China National Offshore Oil Company）同意，在南中国海有争议的岛屿和浅滩附近，共同进行海洋地震测试。此外，从2005到2006年，与马尼拉的贸易额瞬间增加了33%。这一贸易关系使菲律宾受益，因为它能享受一个有益于“健康”的贸易顺差。

2007年1月，阿罗约总统在宿务（Cebu）主持了16个国家元首出席的、一年一度的东盟峰会和东亚峰会。她在演讲中公开宣布：“我们非常高兴在这个地区有中国这位老大哥。”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任何美国代表团出席。在峰会的间隙，当温家宝总理会见阿罗约时，双方签署了多达15个经济和文化协议，价值数十亿美元。？

所有的这些意味着什么？显然，美菲同盟的弱点与不和，导致了中菲关系戏剧性地改善。菲律宾在寻找一个替代品。中国则适时出现。对双方而言，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一方面，菲律宾有其战略对冲，以及减少了因其本身靠近北京引发的安全担忧。另一方面，中国有自己的热情支持者——阿罗约——她在2005年被誉为世界上第四个最有权力的女人。中国也很大程度上，成功地通过将美国的条约盟友吸引到自己一方，缓和了东南亚地区的“中国威胁”认知。

北京的援助政策

塑造菲律宾对中国外交政策观点的第二个因素，是北京的援助政策。仅仅一项发展援助计划，是如何导致接受者对捐赠者的认知变得更加消极的呢？

马尼拉对于海外发展援助而言并不新鲜。多年来，它已从大国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的援助，尤其是来自美国和日本的援助。2005-2007年期间，明显表现为中国援助在外国援助份额中的显著增加。其中最大的两个项目，国家宽带网络基础设施（national broadband network infrastructure）以及在菲律宾主要岛屿吕宋岛附近的大型铁路改造项目（major railway rehabilitation project），被认为是由中国承担的。两个项目都导致了重大的腐败丑闻。

国家宽带网络项目（National Broadband Network Project），作为中菲经济伙伴关系成立的谅解备忘录的一部分，由菲律宾和中国政府执行。2006年6月5日，时任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和他的菲律宾同行、贸易和工业部长彼得·法维拉（PeterFavila）签署了谅解备忘录。到2007年8月，阿罗约总统、第一家庭以及许多政府高层官员涉嫌贿赂、管理不当和滥用权力的行为被揭露。NBN-中兴通讯丑闻（TheNBN-ZTEscandal）是如此重大的一个问题，以至于震动了菲律宾政治的核心。丑闻导致了总统弹劾案，以及许多高级政府官员的辞职，包括菲律宾众议院（下院）议长何塞·德·贝内西亚（JoseDeVenecia）被驱逐。丑闻也引发了大规模街头抗议，其中之一包括了两位前总统约瑟夫·埃斯特拉达（Joseph Estrada）和“民主象征”科拉松·阿基诺（Corazon Aquino）的出现。

因此，丑闻导致一些分析人士质疑中国对他国的援助计划。作为官方发展援助（ODA）接受者，菲律宾对此有着悠久的经历。中国承担的NBN-中兴通讯项目（TheNBN-ZTEproject），是第一个被腐败污染的项目。在一个由菲律宾参议院召开的、涉及相关腐败丑闻的听证会上，时任外交关系商务委员会主席的参议员米里亚姆·迪方索·圣地亚哥(Miriam Defensor Santiago)说：“中国发明了人类文明中的所有腐败。”虽然她后来收回了自己的评论，并且通过中国驻马尼拉大使馆向中国政府送达了一份官方致歉，但是她的观点可以代表那个时期菲律宾领导人和决策者对中国援助政策的认知。圣地亚哥现在正作为法官，服务于联合国国际刑事法院。

与此同时，由菲律宾政府和中国机械设备总公司集团(CNMECG)引进、旨在恢复吕宋岛北部铁路的北部铁路项目（the Northrail Project），也变成了一项风险项目。该项目的成本是5.03亿美元，其中4亿美元将由中国政府通过官方发展援助计划提供，由北京运营的中国进出口银行（Beijing-run Exim Bank）负责实施。除此之外，该项目由于腐败和报价过高，在菲律宾法院面临各种法律诉讼。尽管马尼拉和北京之间的协议在2004年就有了结论，但是其中的争议仅在2005年才向公众透露，并且这一问题继续伴随了阿罗约总统多年。

这两个争议导致公众厌恶阿罗约总统。她的支持率暴跌。批评者认为，她正在向中国人出卖自己的国家。一些政策制定者暗示中国发展援助政策的根本性缺陷，其是为了讨好政府官员，而不是解决实际发展的需要。阿罗约和她的丈夫去中国与中国商人打高尔夫球的照片，被全国性报纸发布，进一步受损的不仅仅是她的形象，还有中国在菲律宾人眼中的形象。

由于这些争议，阿罗约被迫疏远中国。她最终取消了中兴通讯已经获得的NBN项目，以及本该使用的、来自北京的贷款资金。与此同时，铁路项目继续推进，最终在2012年的黄岩岛事件后，被中国取消。

塑造中菲关系的另外两个因素相互强化。确定哪个因素是第一位的十分困难，如果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话。它就像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然而，很明显，这两个因素继续相互融合。

变得咄咄逼人的中国外交政策

一些学者认为，中国的外交政策突然变得咄咄逼人。有些人会指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是中国咄咄逼人政策转变的起点。一些人认为，应该是2009年——当时另一些人认为，北京仅当其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时，对海上邻国的政策才变得更加强势。然而，人们的共识是，中国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势和更加积极。

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傅泰林（Taylor Fravel）指出，中国的新强势包含三个因素。他们使用外交手段、民用海事执法船（海监船和海警船——译者注）和现代化的海军。所有这些，从2009年起都用在了菲律宾身上。

当阿罗约总统签署了一项“界定菲律宾领海基线”的共和国法案之后，北京运用外交手段，向马尼拉提出了外交抗议。该法案是一项涉及先前相关法律的修正案，以遵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北京也使用外交和民事执法船只威胁外国石油公司在中国声称拥有主权的菲律宾海域的投资。此外，在争夺激烈的海域动用民用海事执法机构，已经非常明显地展示和行使了“中国的主权”，即使这些区域处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下的菲律宾专属经济区（EEZ）和大陆架之内。这在2012年5月的斯卡伯勒浅滩（Scarborough Shoal standoff，即黄岩岛）对峙期间表现十分明显，当时两艘中国海监船阻止了菲律宾执法当局逮捕中国渔民。傅泰林认为的第三个因素，通过中国在一群菲律宾士兵驻守的第二托马斯浅滩（Second Thomas Shoal，即仁爱礁）附近部署海军护卫舰的事实，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中国也一直在南海进行联合军事演习，最近的一次包括了其首艘和到目前为止唯一的航空母舰。

这些过分的自信显然影响了菲律宾领导人和决策者对中国的看法。这种被认为具有侵略性的“中国威胁论”感觉——其曾被从2004年末开始明显变暖的中菲关系暂时掩盖——在马尼拉被彻底唤回。2008年，阿罗约签署领海基线法案的前一年，自与中国发展援助相关的腐败丑闻之后，马尼拉没有尝试更新与北京合作开发南中国海的计划。此外，当阿罗约的任期于2010年6月到期，继任的政府更多地以法律和宪法的目光审视其外交政策。必须指出，阿罗约的批评者声称，该协议——与中国共同开发南中国海——从一开始就是非法的。甚至马尼拉的左翼议员也通过登陆他们自己的一个岛屿、会见当地村民、升起菲律宾国旗等措施，表达对中国在南海彻底领土主张的不满。甚至菲律宾共产党毛派的创始人和主席，也加深了中国在马尼拉已经恶化的形象。据报道，他说：“中国的这些显然是侵略性或过度自信的行为和言论，与华人国家资产阶级的性格相一致，其可能表明了一种帝国主义的政策倾向或野心。”他补充说，北京的历史断言在辽阔的南海是不合逻辑的，“这就像意大利声称……所有区域之前都是被罗马帝国占据的。”

阿基诺的竞选

如果认为“外交政策是国内政治的输出”这一原则适用的话，那么2010年6月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BenignoAquinoIII)的竞选对中菲关系现状的影响，颇值得研究。

从一开始就有许多迹象表明，阿基诺的对华政策将与他的前任形成鲜明对比。2011年7月25日，在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前的国情咨文演说中，菲律宾总统说道：“国家安全的增强不也在强化我们的民族自豪感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能妥善应对在我们自己后院的威胁。现在，我们对世界发出的信息很明确：我们的就是我们的，踏上雷克托沙洲（Recto Bank）与踏上雷克托大街（Recto Avenue）没有什么不同。”雷克托沙洲是菲律宾对里德沙洲（Reed Bank，即礼乐滩）的称呼，这片在南中国海的海域，位于菲律宾大陆架之上，但也包含在中国的九段线（nine-dash）地图之内。雷克托大街则是马尼拉的一个人口众多的街道。该声明是对中国的一个明显回击，那年早些时候，在礼乐滩附近的中国海监船曾试图撞击马尼拉的石油勘探船。“不久，我们将看到我们武装力量的能力提升以及装备现代化……我们不希望增加与任何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但是我们必须让世界知道我们准备保护自己的利益。我们也在研究向国际海洋法庭提交西菲律宾海案例的可能性(原文如此)，确保所有涉及争端的国家以冷静和克制的方式解决问题，”阿基诺补充说。他的声明涉及了向联合国法庭提交南海海域争端的可能性，对中国而言也是一个明显的警告。阿基诺一直想让中国停止进一步试图改变南海地区现状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