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时隔4年10个月再次访日，意在通过“单方面让步”推动韩日关系“破冰”。但是，尹锡悦此举无法消除韩日结构性矛盾，韩日关系仍存不确定性。

一、尹锡悦高调对日示好

尹锡悦政府上台近两年来，日本以韩国没有解决“强征劳工”赔偿问题为由拒绝举行韩日领导人会晤，更不愿邀请尹锡悦访日。3月6日，尹政府公布“日帝强征劳工赔偿解决方案”（也称“第三方代偿方案”），3月9日宣布访日计划，3月15日尹锡悦接受日本《读卖新闻》采访并表示放弃对日本企业的求偿权，对日做出单方面让步。3月16—17日，尹锡悦对日本进行了两天一夜的工作访问，与岸田“亲密互动”，频繁会见韩日两国政治、经济界要人，并在日本庆应大学举行公开演讲。

访问期间，尹锡悦宣布与岸田达成系列成果：

战略上，强调两国互为共享自由、人权、法治意识形态以及安全、经济、全球共同利益的最佳合作伙伴，决定继承1998年《韩日共同宣言》“正视历史、面向未来”的精神，恢复两国领导人“穿梭外交”与经济战略对话等交流机制，加速推进安全、经济、人文交流等合作，开辟“韩日关系的新时代”。

安全上，严厉谴责朝鲜射导违反安理会决议并威胁半岛、东北亚和世界和平，决定提前重启韩日安全对话与韩日副外长战略对话，恢复《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正常运行，加强韩日与美日韩安全合作，共同分享朝鲜核导情报，共同应对朝鲜核导威胁。

经济上，日方决定解除对韩国半导体原料的出口限制，韩方则宣布将撤回在WTO提起的诉讼，双方还同意恢复贸易“白名单”，建立经济安保对话机制，加强尖端科学、金融、外汇等经济安全合作。

人文交流上，支持韩国“全国经纪人联合国”与日本“经团联”各自设立“韩日（日韩）未来伙伴关系基金”，推进两国人文社会交流。

地区和国际事务上，决定推进两国“印太战略”合作，共同维护国际秩序与世界和平繁荣，同时推动重启中日韩高层对话，支持日方解决“绑架问题”。

韩政府还高调展示尹锡悦与岸田的亲密关系。韩总统府表示，岸田将尹锡悦的工作访问提升至“准国事访问”，提供最高警卫标准，亲自在会场门口迎接，陪同检阅自卫队，并在东京银座进行“夫妇晚宴”以及只有翻译陪同的“蛋包饭”加啤酒宴，与尹锡悦进行长达4个半小时的密切接触，气氛融洽。

但日方的这份“亲密互动”仍带着对韩方的全面施压。岸田称，韩国政府发表“第三方代偿方案”，有利于推动韩日关系恢复健康，日方将以1965年韩日建交以来的友好合作关系为基础，进一步发展两国关系。翻译过来就是，提醒韩国遵守1965年的《韩日请求权协定》，不要再挑起“强征劳工”“慰安妇”等问题。日本政界还一致要求尹锡悦说服韩国在野党履行“第三方代偿方案”，并要求韩方解决“韩舰雷达扫描”问题，恢复韩日《慰安妇协议》，默认福岛核污水排放、恢复福岛海产品进口等。

二、尹锡悦有多重考虑

尹锡悦对日关系开展“攻坚战”“速度战”，意在争取安全、外交、经济、政治利益。

韩国外交部《2023年工作报告》评估认为，中美博弈白热化，乌克兰危机长期化，朝鲜加速研发展示核导能力，对韩国安全构成前所未有的威胁。尹锡悦积极改善对日关系，公开强调日本已经从“过去的侵略者”转变为与韩国“共享意识形态价值观和共同国家利益的最佳合作伙伴”，做出主动改善对日关系的“大局决断”，既有推进美日韩三边安全合作、共同应对朝核威胁的短期考虑，也有联合应对美国霸权衰弱风险的考虑，是一种安全上的报团取暖。韩国纽西斯新闻社分析，尹锡悦访日具有超越韩日关系的重要意义，意在为重组国际秩序、主导完善东北亚安全格局奠定基础。

韩国外交部长朴振称，韩国在经济规模、军事力量、科学技术指标上已经与G7国家并驾齐驱，将争取获得与韩国综合国力相匹配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加入G7成为G8的一员。韩媒认为，尹锡悦访日是“借船出海”，将有利于韩国在3月的第二届“民主峰会”、4月的对美国事访问、5月的G7峰会以及可能受邀参加的“美日印澳四国安全对话（QUAD）”峰会上进一步提升国际影响力。

此外，韩国在经济上也有强烈的与日合作意愿。日本是韩国重要经贸合作伙伴之一，对日贸易占韩国外贸总额的6%至7%，日对韩直接投资占外国对韩直接投资的22%。韩国认为，韩国半导体、电动汽车、数字经济等产业的总体竞争力已超越日本，日本从过去韩国经济的主要竞争对手转变为值得拉拢的合作伙伴。鉴此，尹锡悦政府积极改善对日关系，意在恢复两国旅游、贸易与产业合作，拉动日益低迷的韩国经济，同时联手应对中美高科技竞争局面。韩国对外经济政策研究院认为，韩国拟与日联手在美国“印太经济框架”中确保锂、稀土等核心矿产品供应链安全，同时积极推进韩日数字经济合作，抢占日本半导体与电动汽车市场，共同开发海外能源资源，确保能源安全。

同时，尹锡悦还有国内政治考量。近期韩国内政混乱，最大在野党因党首涉贪腐乱成了一锅粥。尹锡悦趁反对党无暇他顾之机，迅速改善韩日关系，并将此前的韩日关系不畅归咎于文在寅政府的“反日”，进一步打击在野党，想将政治损失降到最低。此外，尹锡悦塑造自己“负责任政治家”形象，想要成为韩日历史大和解的“韩版戴高乐”，称“即使支持率跌至1%，也要改善韩日关系”，以“构想类似于德法‘爱丽舍条约’的韩日新型发展伙伴关系”。

三、韩日关系仍有诸多制约

尹锡悦访日后，岸田最快将在夏季回访韩国，韩日关系有望回暖，但仍将受到韩日历史争议、韩国朝野对抗以及半岛紧张局势的制约。

韩日在历史问题上的立场对立依然严峻。韩国世宗研究所前所长陈昌洙称，《韩日基本条约》与《韩日请求权协定》存在诸多缺陷：一是未能彻底解决日本殖民非法问题；二是没有对日本殖民受害者个体进行赔偿；三是没有明确日本反省谢罪的义务。尹锡悦政府认为，韩方对日方在道义和政治上均已作出巨大让步，岸田政府应该积极响应。但日本认为，韩日历史问题是韩历届政府的无事生非，日本政府和企业应在历史问题上享受外交豁免权，尹锡悦政府因为安全和经济需求主动求和，日方当然可以多提要求。韩日双方历史问题的基本立场以及对局势判断的不同，给韩日关系埋下韩方委屈翻盘而日方加紧定盘的隐患。韩国共同民主党前党首李洛渊称，尹锡悦对日单方面让步，非但未能消除韩日历史争议，反而酿成新的危机。

韩国政治对抗更加激烈。尹锡悦访日后，韩国在野进步势力举行全国签名和示威游行，谴责尹锡悦对日“主动投降”与“辱国外交”，而韩国执政保守势力则谴责进步势力煽动“反日”情绪，祸害国家利益。韩国盖洛普调查发现，尹锡悦访日后，支持率和反对率分别为34%和58%，支持和反对的原因均为“对日关系和外交”。此外，韩国进步势力还批评尹锡悦愿意对日本单方面让步，却拒绝与共同民主党交流谈判，也进一步固化与尹锡悦政府的强硬对抗姿态。若韩国国内反对声浪过高、尹锡悦支持率过低，不排除尹锡悦对日立场回撤的可能。

朝韩关系更趋危险。美国与韩国在3月13—23日举行“自由之盾”军演后，还宣布将与日本海上自卫队举行军演。3月24日，朝鲜宣布进行“潜水式核战略武器”水下爆炸试验和战略巡航导弹模拟空中核爆试验，反制美韩“挑衅性反朝战争演习活动和对抗姿态”以及“史无前例的鲁莽性和危险性”。若尹锡悦进一步强化韩日与美日韩联手遏朝态势，将激化朝鲜与美日韩的“正面对决”态势，甚至致使半岛陷入核战争一触即发的危险境地。若此，韩国将不得不控制韩日与美日韩合作步伐，给半岛局势降温。

（作者为现代院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