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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如何避免另一次世界大战
发表时间:2022-12-21 15:38 来源:国际网
进入冬季,俄乌冲突依然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美国媒体近日报道称拜登政府正在推动乌克兰政府与俄罗斯谈判。12月16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接受法国LCI电视台采访时承认,他正被敦促着与俄罗斯进行谈判,但自己看不出有什么可讨论的。对于当前俄乌战争僵局,美国前国务卿亨基辛格12月17日在政治周刊《旁观者》(The Spectator)上发表署名文章,再次强调了双方通过外交谈判化解危机的重要性。基辛格在文章中提到了他曾于5月份提出的建议——即在沿着2月24日冲突爆发时的边界设立停火线,强调欧洲要避免重蹈一战时期的外交遗憾。他认为,基于现在已经实现的战略变化,通过谈判实现和平并整合出一个新架构的时机已经来临。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种文化自杀,它摧毁了欧洲当时的领导地位。用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克拉克(Christopher Clark)的话说,欧洲领导人们梦游般地走入了一场冲突。如果他们当时能预见1918年战争结束时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谁也不会愿意卷入其中。在一战发生前的几十年里,欧洲的领导者们形成了两个对立联盟相互竞争,各个成员国的动员安排都会影响联盟的战略走向。这样的结果就是,1914年,奥匈帝国皇储在波斯尼亚萨拉热窝被一名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谋杀,这一事件升级成为一场全面战争。为了全面击败法国,德国在战争开始时袭击了中立国比利时。

当时的欧洲国家对科技如何强化了各自军力还缺乏充分的认识,于是他们开始相互毁灭。1916年8月,在历经了两年的战争和数百万人的伤亡后,西方的主要参战国(英国、法国和德国)开始试探着如何结束这场杀戮。在东边,他们的竞争对手奥地利和俄国也发出了类似的试探。由于没有妥善的折中方案可以证明各国的牺牲是合理的,加之没有人想对外界留下软弱的印象,各国领导人都在主动开启正式的和平谈判这件事上犹豫不决。因此,他们请求美国从中调解。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总统的特使爱德华·豪斯(Edward House)上校在考察状况后表示,在基于缓和现状的基础上,欧洲的和平便触手可及。然而,虽然威尔逊愿意并最终希望进行调解,他却把这件事推迟到了11月的总统大选之后。期间,英军的索姆河战役和德军的凡尔登战役又造成了200万人伤亡。

菲利普·泽利科(Philip Zelikow)在书中说,外交成了更少人走的路。第一次世界大战又持续了两年,又造成数百万人伤亡,无可避免地破坏了欧洲原有的均衡。德国和俄国被革命撕裂;奥匈帝国从地图上消失;法国血流成河;为了取得胜利,英国牺牲了相当数量的年轻一代,经济亦遭受重创。事实证明,标志着战争结束、带有惩罚性质的《凡尔赛和约》(Treaty of Versailles)比它所取代的(均衡)结构要脆弱得多。

如今,寒冷的冬季迫使俄乌双方暂缓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当今世界是否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与一战1916年)类似的转折点?我曾多次表示,支持西方军事联盟挫败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但是,基于已经完成的战略转变,通过谈判实现和平、并将这些转变整合成一个新架构的时机已经到来。

在现代历史上,乌克兰首次成为一个重要的中欧国家。在盟友的帮助下以及在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总统的激励下,乌克兰抵御了俄罗斯常规部队。而且整个国际体系——包括中国在内——都反对俄罗斯进行核威胁或使用核武器。

在美国及其盟友的军援下,乌克兰现已拥有欧洲规模最大、战斗力最强的陆军之一。无论如何被表述,和平进程应该将乌克兰与北约联系起来。中立的选择已不再有意义,尤其是在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之后。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去年5月建议沿着今年2月24日战争开始时的现有边界设立停火线。俄罗斯会被迫交出它在那里征服的土地,但不会放弃它近十年前占领的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土地。领土问题会成为停火后谈判的主题。

如果通过战斗或谈判不能恢复俄乌开战之前的分界线,那么诉诸国际法中的自决原则。在国际监督下,基于自决原则的公民投票可适用于几个世纪以来反复易主的争议领土。

和平进程的目标有两方面:一个是确认乌克兰的自由,另一个是确定一个新的国际架构,特别是中欧和东欧的国际架构。最终,俄罗斯应该在这样的秩序中找到一席之地。

一些人更愿意看到的结果是一个被战争弄得虚弱无力的俄罗斯。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尽管俄罗斯“有暴力倾向”,但在半个多世纪以来,俄罗斯对世界均衡(equilibrium)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其历史作用不应该被贬低。更何况,俄罗斯是世界第二大核武国家。俄罗斯遭受的军事挫折尚未消除它在全球的核影响力,使得它会威胁升级乌克兰局势。即便俄罗斯的这种能力被削弱,一旦俄罗斯真的解体或其战略决策能力遭到破坏,不仅会导致横跨11个时区的俄广袤领土陷入权力真空,还会引发内部竞争势力通过暴力手段解决争端。其他国家也有可能伺机而动,通过武力手段扩大各自的需求。而俄罗斯领土上核武器的存在也会令这些风险更加复杂。

随着世界领导人试图结束这场两个核大国(美俄)在一个常规武器国家(乌克兰)的战争,他们也应当反思这场冲突的影响,以及对于新兴高科技和人工智能的长期战略。全自动化的武器已经存在,能够自主定义、评估和瞄准它们感知到的威胁,从而能够自主启动一场战争。一旦这种界限被打破,高科技成为标准武器——计算机成为战略的主要执行者,世界将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种没有既定概念的状态。当计算机以一种自主限制和排斥人类操作的规模和方式制定战略指令时,世界领导人将如何展现克制?在这种信息、感知和破坏性能力相互冲突的漩涡中,文明如何得以保存?

目前还没有任何理论指导这一不断被蚕食的世界,围绕这一问题的协商努力尚待取得进展。或许是因为有意义的谈判可能会披露新的发现,而这种披露本身就构成了对未来的风险。克服先进技术与控制技术所需的战略概念之间的脱节,甚至理解其全面影响,是和气候变化一样重要的议题。它要求领导者不但要掌握技术,而且要深谙历史。

对和平与秩序的追求有两个部分组成,即“追求安全要素”(pursuit of elements of security)和“采取和解的要求”(requirement for acts of reconciliation)。它们有时会被认为是相互矛盾的,但若未能做到这两点,就无法实现任何一个目标。外交之路可能看上去复杂且坎坷,但要想取得进展,就需要远见和勇气完成这个旅程。

(文章由“中美聚焦”翻译,文章转自“中美聚焦”)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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