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法国在2017年基础上修改的新版《国家战略评估》（RNS）报告正式发表，马克龙总统亲自作序。11月9日，戴高乐将军逝世52周年忌日当天，马克龙总统在土伦军港迪克斯米德号两栖直升机母舰上发表讲话，重点宣介新版报告，阐述对现阶段国际局势的看法及应对之法。

马龙龙强调戴高乐将军忌日是法国“苦难、勇气、远见、主权”的象征日，面对现实需要勇气，面向未来则需要远见。报告对世界面临的新形势进行战略分析，强化抗击能力，巩固联盟和加速防务手段现代化。对在新地缘冲突中如何在外太空、信息与网络、海洋空域及深海等领域保护主权，以及应对各类混合型威胁提供思路，为未来的军队行动制定纲领和法规。

从马克龙总统讲话、评估报告主要内容及有关报道的侧重点分析，法国仍将以欧盟为基本战略依托，以捍卫国家及欧洲主权为基本着力点，在国际舞台上发挥大国作用。由于在非洲通过反恐扩展控制力和影响力出现诸多不顺甚至强烈反对，法国同非洲伙伴国已进入“换防”阶段，逐步从非洲脱身已是大势所趋。

马克龙认为，近年来全球性悲剧不断发生，人们对国家命运提出质问。修正主义和机会主义盛行，卫生和气候危机加剧，高烈度战争重回欧洲大地，且已产生全球性影响。国际局势失衡，世界秩序碎片化加剧，混合性战争全球化，国家主权和世界发展进入相互依赖的新阶段。全球范围内，竞争及战略冲突相互交织，到了进行全面动员以应对世界挑战的时候了。寻求和平需要相互依赖，预防战争则需要独立。

法国发挥全球性大国作用的雄心没有改变，在北大西洋、加勒比海、南美印度洋、太平洋都有国家利益，从撒哈拉非洲经非洲之角到波斯湾，都负有安全责任。法国于2018年提出明确的印太战略，两年多以后，在法国印太战略的基础上提出了欧盟印太战略。在世界范围内的地缘战略冲突集团化日趋尖锐的形势下，法国力推集体自主战略，以维护自由和主权。法国的目标是到2030年发挥平衡、协调、具有辐射力和影响力、欧盟自主引擎的作用。维护建立在国际法基础之上的多边机制，并做出特有贡献。

马克龙指出，法国须从乌克兰冲突和全球新型地缘战略挑战中总结经验，特别是信息斗争已成为防务的核心，同时法国的核威慑力要在欧洲安全中发挥作用。乌克兰发生的事件正在加速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冲突门槛降低，冲突禁区减少，世界进入危险期。在这种形势下，法国作为拥核国和欧洲战略自主的引擎，希望继续受到尊重，并在跨大西洋联盟中发挥榜样作用。法国是欧洲大陆的唯一拥核国，既要为欧洲安全做出贡献，也要在跨大西洋联盟中发挥作用。

欧洲应该建立新型安全机制和稳定框架，同时要应对国家间发生的高烈度战争。法国建立欧洲独立防务的思想得到广泛认同。在法国主导下，欧洲防务5年来取得重大进展，欧盟联军分别在地中海、海湾和非洲萨赫勒地区采取过反恐军事行动。在法国倡导下，欧盟2021年发表了用于对外提供军事装备的《欧盟和平简章》。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期间，欧盟于2022年3月通过了《战略指南》（la Boussole stratégique）防务政策白皮书。凡尔赛议程提出强化主权意识，减少对外依赖和加强欧洲边境安全的思想。法国倡议成立欧盟防务基金，借以提升欧盟的军工生产能力。

马克龙表示，由于法德两国拥有共同的战略意志，加强对德全面关系仍是法国防务政策首选，且会取得决定性效果。此外，法国与比利时军事合作项目进展良好，与意大利业已建立新型伙伴关系，也与希腊、克罗的亚以及东欧与北欧国家的战略关系和新型合作关系取得进展。这些国家都可以依靠法国。同时，法国与英国的伙伴关系已达到新水平，希望与英国就军事行动、军事能力、核武器及多种领域的合作开展对话。法英将于2023年一季度举行峰会。北约仍是集体安全的基本框架，建立欧洲防务是加强北约而非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削弱北约，特别是美国提高对亚洲关注度的情况下。2021年10月底G20罗马峰会期间，法美领导人会晤并签署罗马声明，指出欧洲防务旨在加强北约，是北约的组成部分，但拥有自己的使命和利益。

2017年版的国家战略评估报告以反恐为基础，现在恐怖主义仍然严重，但形势已发生重大变化，必须使军队适应诸多长期挑战，以集体的力量应对历史性挑战。法国将以新版《国家战略评估》报告为基础，制定2024-2030年军事纲领法（(LPM），在2017年防务计划的基础上增加军事预算。马克龙重申国家处于“战时经济”，虽不要求社会战争化，但国防工业要做出更大努力，同时动员国家力量，以应对新的世界地缘政治形势。法国须在5年内成为世界网络防护强国，并在有关地区拥有常驻力量。

近日，马克龙正式宣布终止在非洲萨赫勒地区的“半月沙丘”反恐行动，将在6个月内出台在非军事行动新战略。法国没有义务无限期地参与对外军事行动，对外军事干预须有时间限制。法国会继续对地区国家提供军事支持，但各国须承担更大责任。一些军事基地将交由当事国管理。由于非洲舆论、社交网络和官方媒体敌对情绪越来越强烈，法国将不再在非洲组织大规模反恐行动，虽不会完全撤离但要相对低调。爱丽舍宫总统府随后发表公报，指称近10年来，法国相继在马里发起“薮猫”行动，在中非发起“彩蝶”行动，在萨赫勒地区发起“半月沙丘”军事行动，此种情况将不复存在。为有效地保护法国士兵的生命，法国在非洲的军事行动将改换形式，根据各国的需求和特定条件提供不同形式的军事支持。

法国新版《国家战略评估》和马克龙总统的讲话，都提出要对新形势下的国际局势变化做好充分准备，为捍卫法国乃至欧洲的独立和主权做出努力，发挥全球性大国作用。马克龙重申把法国核威慑力量扩大到欧盟（欧洲）的理念，以欧盟唯一拥核国和唯一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双唯一”身份，成为欧盟理所当然的政治和军事领袖。马克龙从不掩饰希望成为第二个戴高乐的雄心，把2020年定为戴高乐年，现又在戴高乐将军忌日当天高调宣介新版《国家战略评估》报告，重振法国雄风的意愿溢于言表。

俄乌冲突前，马克龙以欧盟轮值主席的身份与朔尔茨积极斡旋，是与普京总统通话最多的元首并专程前往莫斯科举行双边会晤。冲突发生后，马克龙则以欧盟轮值主席主持制定对俄制裁措施，同时坚持留有余地，与俄保持对话和进行调停。在使节会议讲话中，马克龙强调在调解俄乌冲突问题上不能让土耳其独专，不能听任冲突升级和扩大，但又强调西方承担不起在乌失败的后果，要求俄做出重大让步。俄乌冲突久拖不决，欧盟战略自主只能束之高阁。法德两国都对美国以高于市场4倍的价格对欧盟出售天然气怒不可遏，却只能接受。这与美国多年来监听监视欧洲国家领导人的情况一样，欧方口头上不论怎样抗议，行动上只能忍受。至于马克龙说到2021年与拜登签署罗马声明一事，是因为美英澳成立“奥库斯”集团，帮助澳大利亚制造核潜艇，撕毁法澳600多亿美元的潜艇“世纪合同”，拜登为缓解对法关系而有所迁就，但后续如何就没有消息也不会有消息了。马克龙虽以欧盟领导人自居，但从新近的法德争执，以及与意大利新政府在难民问题上冲突，都可以看出难度不小。法英关系多年以内都不会顺遂，自不待言。

马克龙在土伦讲话中提到结束在非洲萨赫勒地区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还提到非洲对法敌对情绪持续上涨的情况，只能说明法国在非洲前殖民地国家的影响力和控制力迅速下降，迫使法国改变惯常的行为方式。

今日之法国已与戴高乐时代大不同，俄乌冲突下的欧洲已与冷战时期大不同，法国的战略回旋余地已与当年大不同，领导人的魅力和号召力更不可同日而语。纸面上的理想要成为现实天差地别。但戴高乐主义作为法国外交的第一战略遗产决不会丢弃。作为法国“苦难、勇气、远见、主权”的象征，法国领导人必会不时提起，并争取付诸于行动。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