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展进攻性军力还是台海问题,日本都视其为实现对美战略对等、战略自主的一个机会。中日关系似乎没有被放在日本最重要的位置上,日本今后的安全政策走向,主要仍受民意和美国因素制约。但这不意味着中国就无所作为,中国对日外交这两者比重日益重要。尽管日本对华认知整体负面,但日本民众对保守政治力量利用中国威胁背离和平主义,仍有很大戒心。美国有利用甚至鼓动日本发展军力抗华的一面,但也不希望失控导致中美关系更复杂,中美对日本安全政策问题上并非没有共同话题。最终,日本会意识到一个稳定、健康、可持续的中日关系,是实现真正战略自主的必经之路。 |
近期,媒体报道日本正讨论加速列装千枚巡航导弹,高超音速武器不仅要有拦截能力,还要有反击能力;日本防卫费开支连续11年增加;去年以来,日本在台海问题上的表态频繁,引发日本军事介入台海危机的高度关注。 日本发展进攻性军事力量的倾向与台海问题重叠,加上今年底将出台新的国家安全战略以及防卫大纲,日本安全政策走向何方,是否会突破和平宪法朝着扩军迈进,对中日关系和亚太安全会有什么影响? 更多是政治问题 无论是千枚导弹,还是敌对基地攻击能力,再到之前出现的“核共享”声音,常常被作为军事问题关注。然而它们有一个共性,都属于进攻性军事力量,而这对于在战后一直以“专守防卫”为安全政策基本理念的日本来说,与其说是一个军事问题,还不如说本质上是政治问题。这些究竟是否成为现实不得而知,但相关报道与讨论的升温,至少从当前时点来看,有试探内外各方反应的效果,主要测试对象是日本国内民意与美国的反应。 首先,发展这些进攻能力,与日本战后专守防卫的安全政策的连续性和整合性问题紧密相关,也会涉及合宪问题。尤为值得关注的是敌方基地攻击能力的讨论,指的是日本如果判断对方已经开始准备进攻日本,可以先发制人攻击其基地,通过保持这样的能力来产生威慑力。从一开始,日本舆论对此就有很大争议,如何判定对方的意图,是不是掏空专守防卫原则等。对此,政府把名字从敌对基地攻击能力改用反击能力,并在今年的防卫白皮书中,首次写入正在进行检讨的内容。 日本政府最近公布的新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专家会议概要,也显示大部分专家表示支持。这个问题将在今后几个月成为焦点,至于会不会写入新的安全战略,目前尚不明朗。如果写入,将意味着日本的防卫政策,从专守防卫原则发生重大转变。这最终是一个高度政治性的决定,国内民意仍是制约因素。对于敌方基地攻击能力,7月20日《日本经济新闻》的调查显示55%反对,37%赞成,即使是自民党支持者的回答,也是47%反对,48%赞成;从性别看,女性支持仅为21%,民意基础反对占多数。与此同时,执政联盟中的公明党也一致反对。 第二,从国际政治的角度来看,发展这些进攻能力将意味着战后美日同盟的结构出现重大变动,美国的反应值得关注。美国制定的和平宪法和日美同盟条约,可说是互为表里的一套机制,日本保留自卫队,但安全政策实际上受日美同盟的限制,换言之,美国也是通过同盟和宪法在管理日本。如果日本突破专守防卫,积极发展进攻性的装备,原有的日美同盟基本架构将受到挑战;接下来和平宪法修改,就意味着日本将在坚持日美同盟的口号下,逐渐摆脱同盟的限制,走向战略自主。 2020年夏天,当时的防卫大臣河野太郎突然宣布取消陆基宙斯盾,原因归结为技术上的漏洞,以及修复成本。这个价值42亿美元的项目突然取消,对美国是测试信号,一方面要美国认识到日本对同盟可靠性有怀疑,另一方面也是先测试美国对日本在安全政策上自主倾向的容忍程度。事实上,在这个决定后,日本国内便开始了关于敌对基地打击能力的讨论,这也是战后日本首次带有先发制人进攻能力的讨论。 在中美关系紧张的背景下,美国须要日本承担更多安全和军事负担,但在多大程度上愿意放手日本松绑扩军,今后一段时间值得关注。 日本军事介入台海的实与虚 从去年以来,日本是否会军事介入台海危机的关注前所未有地增加。实际上,日美同盟是否会介入台海的危险一直存在,此次与以往有何不同?主要是两方面:第一、过去日美同盟对台海问题公开表态少,而继2021年日本前首相菅义伟访美,双方联合公报中时隔几十年首次提及台湾以后,台湾在美日高层会谈中似乎成为常规日程,而且双方相应的军事演习频率也不断增加;第二是日本在台海问题上的调子有时候比美国还要高,例如前首相安倍提出的“台湾有事,日本有事,日美同盟有事”的三个有事说,在表态上似乎超过美国。而且日本也在讨论,认为如果台海战事发生,日本距离台湾很近必然卷入,而美国来援需要时间,日本须要独立应对,而目前西南诸岛的可持续作战能力不足。这些都意味着日本已经准备单独介入台海。 从上述分析来看,无论是日美同盟还是单独介入,日本军事介入台海危机是实的。 然而,与前述发展进攻性军力一样,是否军事介入台海,本质上也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各方关心的似乎在于能否利用台海危机获得战略利益,特别是在今后的地区秩序重组中占得先机。拜登政府要重整同盟体系,台湾问题是重要的一张牌。作为本地区最重要的盟友日本,紧随可以展示对同盟忠诚,符合美国需要。与此同时,日本也清楚意识到随着美国相对力量的衰落,今后的地区秩序重组,也是日本能够松动美国管制的机会。 战后日本的战略问题本质,在于如何处理和美国的定位问题,实现对美战略对等,可以说是日本保守政治力量一直以来的追求。尽管在日美同盟框架下,日本经济上成为大国,但同盟也是管控日本国际政治作用的最大工具。如果说,台湾问题对美国是维护霸权的一张牌,对日本则是实现对美战略对等、战略自主的一个机会。 从现实角度考虑,无论是美日还是日本单独军事介入台海危机,对日本只能是灾难而不会有任何好处,因此确保在不发生或卷入战事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的台海紧张,似乎有利于保守政治力量的战略计算。这是日本军事介入台海虚的一面。 无论是发展进攻性军力还是台海问题,中日关系似乎都没有被放在日本最重要的位置上。日本今后的安全政策走向,主要仍受民意和美国因素制约。但这不意味着中国就无所作为。日本安全政策的变化将会而且已经影响中日关系,正因为民意和美国两大因素,中国对日外交这两者比重日益重要。 尽管日本对华认知整体负面,但日本民众对保守政治力量利用中国威胁背离和平主义,仍然有很大戒心,中日安全关系紧张,意味着有可能战争。美国有利用甚至鼓动日本发展军力抗华的一面,但也不希望失控导致中美关系更复杂,中美对日本安全政策问题上并非没有共同话题。最终,日本会意识到一个稳定、健康、可持续的中日关系,是实现真正战略自主绕不过的必经之路。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现柏林自由大学高级访问学者,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