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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潮:能源与粮食成为橇动国际关系变化的重要因素
发表时间:2022-08-01 18:23 来源:国际网
俄乌冲突短期内不会结束,全球性能源和粮食危机才刚开始,更加艰难的局面尚未到来。俄乌冲突长期化引发的能源和粮食危机,不只对人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困难,也使多国发生政治变故,更对国际关系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俄乌冲突导致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战略变化,美欧对俄前所未有的超强规模制裁引发全球性食品和能源危机。食品危机的主要受害方是发展中国家,能源危机最直接的影响则表现在欧洲,由两大危机引发数十年来的超级通胀更使全世界受害。长期通过进口廉价原材料和初级产品而享受“繁荣”的美欧诸国,战后以来首次面临能源断供和物资匮乏局面,既要求民众和企业节约“共度时艰”,还出台必要时实行配给制的具体方案。德国呼吁民众洗澡“只洗4个地方,最多5分钟”,“冬天多穿衣早熄灯”,马克龙称法国已进入“战时经济”和“艰难的夏秋”,约翰逊号召英国人“节食减肥”和“多享受日光浴”。由于路灯关闭和公共场所节能,标志性建筑降低亮度甚或关闭夜灯,欧洲“夜晚变黑”已成事实。“节约”成为流行语。

欧盟能源部长会议通过“非强制性”决议,在过去5年的平均天然气消费基础上,各国自今年8月至明年3月“自愿”消减15%,紧急状态下强制执行。欧盟是否有“强制权”引发争论,意西葡等对俄天然气依赖度较低的国家虽表赞同但反对一刀切,匈牙利则明确反对,认为欧盟节能决议既不正规又毫无用处,既损于各国利益又无法执行。能源部长会议名义上的决议等于没有。

法国议会在多日激烈辩论后通过提升购买力“紧急法案”,兑现了马克龙总统优先解决最紧迫议题的承诺。退休金及贫困家庭与社会福利单身残疾等补贴增加4%。房租增加额度不得超过3.5%,企业加班奖金(马克龙奖金)免税额由3000欧元升至6000欧元。钱从何来?还得征税。这便是恶性循环。

俄对“北溪-1”管道“年度检修”后恢复供气,但输气量在减少60%之后再减50%,由日供量1.6亿立方米降至3300万立方米。俄根据欧盟不同国家的差异,采取断供与减供结合、阶段式供应、满足需要等策略,以收分化与拉拢之效。法德领导人都要求对全面断供做好准备,但寻找替代方和建造新设施非短期之功。欧盟省气、囤气、求气、节气多招并举,只是远水难解近渴。2022年冬季“最严峻的时刻”已在眼前。在德国强烈要求下,加拿大放行检修的“北溪-1”涡轮机,但俄方以没有双方签署的海关文件为由拒绝接收,意在迫使德国让步,松动制裁。德国数位市长要求开启“北溪-2”管道,以免社会动荡。德媒称企业家认识快速中止进口俄能源是“经济自杀”。意大利执政联盟在对俄制裁问题上的严重分歧,是导致德拉吉政府垮台的原因之一。法国“不屈法兰西”和国民联盟两大政党,都主张改善与俄关系,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

石油(天然气)素称现代工业的血液。俄乌冲突引发的能源危机,尤其是俄能源出口以卢布计价,既使美欧始料未及更觉得匪夷所思。美欧舆论大呼俄把天然气当成“经济武器”,进而做出“政治决定”“发战争财”。欧元汇率创流通以来最低纪录,使欧元区国家能源和大宗商品进口价格暴涨。美欧通胀创40年来最高纪录,极可能会升至两位数。

7月中旬,美国总统拜登在就职一年半后首次出访中东,先后出访以色列和沙特。拜登行前声称要阻止中俄在中东地区扩大影响,不容许中俄填补真空,实质是安抚以色列和要求沙特增加石油供应,同时着眼中期选举。拜登曾就人权问题特别是沙特记者卡舒吉遇害一事指责萨勒曼王储,曾发誓不会出访沙特,为缓解高通胀率和高油价只能屈尊。拜登沙特之行既未受到奥巴马和特朗普往访时的隆重接待,也未得到沙特大量增加石油产量的明确承诺。萨勒曼王储当面驳回拜登关于人权的说教,要求美国反思在中东严重侵犯人权和恶劣的虐囚行为。

拜登中东之行空手而归之后,俄总统普京随即与萨勒曼王储通话并访问伊朗,举行俄土伊三国元首峰会,与伊朗签署总额为400亿美元的投资协定。舆论认为,普京此行既是加强与伊土两国的关系,更是为在中东地区对美国展开反击。俄伊同为受到美国制裁的国家,土则是北约的重要成员国,军事实力仅次于美国。土未参与美欧对俄制裁,更积极斡旋俄乌冲突并相继主持了数轮谈判。匈牙利外长随后访俄,就增加从俄能源进口达成一致,决定增购7亿立方米天然气,“我们安全了”。土匈一起反对北约和美欧对俄制裁,使美欧和北约对俄制裁形成一个大缺口。俄通过发展与土匈关系,使美欧制裁难以形成合力。拜登扬言要阻止俄扩大在中东影响却事与愿违,普京中东之行取得重大成果。

阿联酋总统扎耶德和埃及总统塞西分别应邀访法。两国既是法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伙伴,也是法国在中东的重要武器出口国。2019年,法国与阿联酋签署总额为170亿欧元的阵风战机及军火合同,2021年埃及与法国达成增购30架阵风战机协议。马克龙授予首次出访的阿联酋总统扎耶德法国最高荣誉的“大十字国家荣誉勋章”,马克龙在2020年对埃及进行国事访问时已授予塞西总统这一勋章。中东两个大国元首访法的主要议题均是安全和能源。安全问题包括地区安全、与欧盟安全合作、执行伊朗核协议等内容,能源问题则是请求中东产油国增加对欧能源供应以帮助欧盟渡过难关。法国与阿联酋签署“能源合作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议”。马克龙与塞西讨论了俄乌冲突后的世界安全形势及能源和粮食危机,埃及草答允增加对法石油供应,法国愿帮助埃及缓解粮食危机。当前形势下,法德既不愿受制于俄也不愿受制于美,中东能源出口国的地位上升,油价高企增加收入且部分抵消粮食进口价格。在欧佩克各成员国无法就增加产能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欧洲的能源紧缺问题短时间难以解决。马克龙还与伊朗总统莱希通话,就伊核协议的执行情况协调立场。

继阿联酋和埃及两位元首之后,沙特王储萨勒曼在访问希腊后应邀到访。马克龙隆重欢迎萨勒曼“长时间握手”,然后举行“工作晚宴”。爱丽舍宫强调此时接待萨勒曼的必要性:在能源价格暴涨和中东粮食危机以及伊核问题趋于严峻的形势下,“既要解决众多危机酿成的后果,又需使有关各方都获得利益,唯一的方式是对话”。马克龙重申欧盟与沙特协调以扩大能源供应渠道的必要性,双方同意加强在所有领域的战略伙伴关系,加强中东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在拥有共同利益的问题上协商。为缓解欧洲、中东及世界各地的能源与粮食危机加强合作。面对人权组织的鼓噪,法国终究阻挡不住利益的诱惑。

沙特强调增加石油产量需与其他欧佩克成员国协调,由于俄是重要的产油国,与沙特同为欧佩克+(Opec+)共同主席国,因而也需与俄协调。评论称美欧都在重新实行现实主义的对外政策。拜登访沙和萨勒曼王储访欧,“原则”已退居次位。

俄乌冲突后,美欧对俄实施全方位制裁,导致俄粮食和肥料出口受阻。乌作为世界主要粮食出口国之一,粮食无法出口。国际粮价暴涨,非洲和中东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饱受缺粮困扰,不少国家陷入动荡甚至政权更迭和政变。塞内加尔总统萨勒以非盟主席身份专程会晤普京总统,达成粮食出口协议,但因美欧制裁而无法外运。G20轮值主席国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在列席德国G7峰会后专程访问俄乌,说服两国领导为解决全球粮食危机共同努力。

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的见证下,俄罗斯、乌克兰和土耳其三国高级代表签署粮食出口的《黑海谷物倡议》,建立从乌克兰港口向全球市场安全运输谷物、相关食品和肥料的机制,乌2000多万吨粮食将因此得以出口,也为俄罗斯的粮食和化肥进入全球市场铺平了道路。有助于稳定食品价格,并避免饥荒。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先后会晤俄乌领导人,反复强调俄乌粮食和俄化肥进入世界市场的必要性。“自战争开始以来,我一直在强调,如果不确保全球获得乌克兰的粮食与俄罗斯的粮食和化肥,就无法解决全球粮食危机。”倡议将稳定全球粮食价格,更“为处于破产边缘的发展中国家和处于饥荒边缘的最弱势群体纾困”。古特雷斯感谢埃尔多安总统和土政府为促成谈判提供的便利,赞扬俄乌代表在人类共同利益面前搁置分歧。“今天,黑海上出现了一座灯塔,希望与可能性的灯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获得解脱的世界的灯塔。”“不是对一方或另一方有利,而是对世界人民最为重要。毫无疑问,这是一份给全世界的倡议。”

俄罗斯是世界最大化肥出口国,西方制裁致使世界化肥价格翻番,也助推粮价上涨。美国不断强化对俄制裁,但对进口俄粮食和化肥不设限。“黑海倡议”允许乌运粮船经俄乌土三方联合检查后,由乌方引导绕过雷区出海。联合国与俄签署谅解备忘录,解决俄粮食和肥料出口问题,不受美欧制裁限制。协议初定为120天,但只要战争仍在继续,协议就将执行下去。该协议的签署是2022年世界范围内最重要的协议,起作用的是土耳其,背书的是联合国,美国默许,欧盟乐见其成。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希望“黑海协议”成为俄乌冲突的转折点,创建“友好与和平的气氛”,最终结束战争。

非盟多次呼吁俄乌立即停火,在联合国主持下举行政治谈判,认为非洲不应因粮食进口中断而遭受饥馑之苦。美欧强调非洲粮荒与对俄制裁无关,俄反击称制裁导致运输不畅和无法交易。欧盟与俄在非洲的影响力之战正酣。乍得抗议民众挥舞俄国国旗,烧毁法国国旗。马里军政府断绝与法国外交关系。欧洲在非洲名誉大不如前,非洲社交媒体对美欧多有指责之声。为扩大法国在非洲的影响力,马克龙总统先后出访喀麦隆、贝宁和几利亚比绍三国,就萨赫勒地区的安全形势和缓解非洲粮食危机与三国领导人会晤。马克龙希望非洲注意“混合型世界大战的新形态”,“信息、能源、粮食都成为战争工具”。

法国媒体报称,俄外长拉夫罗夫同时也在非洲的埃及、埃塞俄比亚、刚果(金)和乌干达4国访问,在埃及期间访问阿盟总部,在埃塞期间访问非盟总部,强调全球能源和粮食危机系美欧制裁所致,呼吁警惕针对俄的“噪音运动”。“西方创立的市场经济、正当竞争、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无罪推定等原则,为制裁俄都被抛进了下水道。”“毫不怀疑,他们会立即对不满意的国家这样做。”“世界现正处于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性过渡期。我们的子孙将继续生活在强权统治的时代,还是生活在联合国宪章基础上的时代,将由我们来决定。”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接受西班牙塞尔电台采访谈及俄外长非洲之行,对自己未能像拉夫罗夫那般受西方媒体重视颇有微辞。“拉夫罗夫试图说服非洲人相信一切都应归咎于制裁,整个西方媒体重复了他的说法。”“我去非洲是为了表达相反的观点,即制裁与这场粮食危机无关,但却没有媒体引用。”博雷利说,相较于布鲁塞尔的立场,西方媒体显然对俄立场更感兴趣。西方媒体出现了一种“听敌人说话”的趋势,欧盟应加倍努力向公众解释自己的立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下调世界经济增长预期,不排除美欧陷入经济衰退的前景,且美国前两季度均呈现“技术性衰退”。俄乌冲突短期内不会结束,全球性能源和粮食危机才刚开始,更加艰难的局面尚未到来。俄乌冲突长期化引发的能源和粮食危机,不只对人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困难,也使多国发生政治变故,更对国际关系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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