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之后的法国必定会与今天的法国大不同。德国红绿灯政府导致施政不灵在前,法国政坛变幻莫测在后。勒庞已表明反对“法德轴心”的提法,既反对德国向美靠拢提高军费扩大影响,又提出退出法德联合军备计划,法德双边关系已在酝酿重大变化。法国政局的大不同,必会牵动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化。大动荡,大变革,大改组,令人眼花缭乱,方兴未艾。 |
突发事件对选举结果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在西方国家已司空见惯。1981年,密特朗首轮获票落后,却因获得希拉克支持而使在位总统德斯坦痛失江山。1995年,密特朗暗助希拉克,首轮获票率领先的社会党候选人若斯潘饮恨。2012萨科齐本以为会顺利蝉联,因疏于竞选而使拼力竞选的社会党获益,呼声最高的斯特劳斯-卡恩辞去国际货币基金总裁职务赶回巴黎,心满意足地准备接受党内提名,回国途经纽约“旧病复发”,在索菲特酒店性侵女服务员被美国警方拘捕,奥朗德仓促应召代表社会党竞选而入主爱丽舍宫。2017年,共和党候选人朱佩民意领先,却在党内初选中败给菲永。菲永本以为会顺理成章地当选总统,却因夫人吃空饷丑闻名声大损,临时参选的马克龙拔得头筹。 2022年首轮投票结果及民调因素显示,马克龙与勒庞女士在第二轮的得票率将会极为接近。勒庞女士俨然已开始迎接胜选,甚至放出话来:若当选将邀请父亲老勒庞到爱丽舍宫出席总统权力交接仪式。法国民调机构和不少政治研究学者纷纷做出预测,法国政坛不排除出现“政治事故”的可能。评论称,勒庞父女两代人20多年来三次参选总统,恐怕要有一个结果了。数十年来,一直萦绕在法国政坛上空的极右翼当政的幽灵难道当真要成为现实? 当今西方社会,最容易做的事情是竞选承诺,最推行不了的事情是改革,最不易搞好的事情是经济,最难提升的事情是购买力,最捉摸不定的事情则是民意。政党碎片化和社会极化双加速。极左和极右又是相通的,对现实的愤怒和失望已没有明显的界限。剔除通胀因素,冷战后30年来的欧洲经济基本上没有增长,普通民众的生活基本上没有改善。政党碎片化和民意极化均由此衍生而来。在人权民主等幌子下,欧盟对外实行武力干涉和“人道主义干预”,为巩固冷战成果实施欧盟东扩。中东和地中海以及非洲地区安全恶化,欧洲成为恐怖主义重灾区,法国首当其冲。难民危机激化社会矛盾,欧盟东扩使整体经济实力大幅下降,新老欧洲都不满意。英国脱欧便是在这一基础上的产物。欧俄交恶使欧盟安全和经济双受损。 当前形势下,法国的社会阶层分野已无明显界限,所谓抵制极右翼上台的“共和国精神阵线”已难以聚拢人心。越来越多的草根人群感到被抛弃,对政治失望后只能通过不同形式表达愤怒。“黄背心”运动在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的打砸烧行为即属此类,“要活命”的口号响彻在巴黎上空。法国左右翼两大政党相继失势,是民众彻底失望的结果。新冠疫情使尚未从2008年危机中完全恢复的经济再遭重创,俄乌战争又对民众日常生活形成毁灭性冲击。“购买力”成为流行语绝非偶然。民众多是因为不喜欢他(她)而不得不投另一个他(她)的票。马克龙寄希望2017年的“让票”情形重演,选民再次因反对极右而支持自己。 4月10日首轮选举结果显示,法国政坛已呈现出马克龙领导的中右“共和国前进党”、勒庞领导的国民联盟及梅朗雄领导的“不屈法国”三足鼎立态势。梅朗雄的极左“不屈法国”和泽穆尔的“硬极右”“收复”党,多为对现实极感不满的草根民众。由于泽穆尔的支持者的投票倾向业已明朗,梅朗雄支持者中40%则拒绝表态。梅朗雄一派作为法国政治图谱中的新生力量,已对国家最高权力的归属和今后的政策走向具备强大的影响力。所以,梅朗雄一派的投票意向对决定总统人选至关重要。梅朗雄在4月10日晚首轮计票结束后高喊“一票也不能投给勒庞”,但没有像共和党和社会党候选人那样呼吁支持者投票支持马克龙,显然是为讨价还价预留空间。 一切为了选票,选票就是一切。勒庞女士从老父亲手中接过国民阵线的领导权后,便认真思考极右党派的发展前景和方向问题。自从更名为国民联盟后,便不再使用老勒庞的极端语言攻击辱骂特定的社会阶层和人群及宗教派别。老勒庞因继承人立场趋缓“愤怒退党”,反使勒庞女士形象更获改善。2019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国民联盟得票率超过马克龙领导的共和国前进党,一举成为法国第一大党。 勒庞女士努力对极右翼“去妖魔化”,如不再提议驱逐外籍移民,改为在法国出生的移民子女不再自动入籍,减少或取消对移民的福利补贴等。“硬极右”泽穆尔的“最极端”竞选方式反衬出勒庞的“亲民形象”,勒庞高喊提升民众购买力的竞选策略颇具吸引力。勒庞不再要求退出欧盟,转而提出改革欧盟使之更符合法国的利益,如减少对欧盟预算分摊额度,欧盟法服务于国内法,改革申根签证法以强化移民管理乃至必要时进行边境管控等。不退出北约但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制,法国防务不受制于美国。不再要求退出巴黎气候协定,但认为处理气候危机不应成为法国外交的优先事项,为限制化石能源消费就必须大力发展民用核能。勒庞在发展民用核能方面与马克龙趋同。 马克龙为扩大执政基础和争取选票,在移民和安全问题上向极右翼靠拢,在提高社会福利方面向极左翼妥协,改革申根签证法的思路基本与勒庞趋同。马克龙已不再明确提出把退休年龄提升至65岁,而是说既然大家不同意,将再考虑降到64岁。勒庞仍坚持62岁,颇得人心。 近年来,欧盟一直处于政治、社会、经济、安全、民族、身份等危机的集中爆发期,凝聚力持续下降,且看不到解决的前景。俄乌战争的直接影响是欧洲民众无法接受的高通胀率。法国今年3月的通用率为5.1%,还将继续攀升,而马克龙5年前就任总统时为1.5%。法国2020年经济衰退率为8%,2021恢复性增长为7%,2022年较为乐观的预测已转为悲观,增长率极有可能降到2%以下。欧盟经济面临新一个“失去的10年”。 法国各地相继爆发的“反极右”和“挺极右”游行,既是民众对两种国家发展前途对立情绪的发泄,也是民意极化发展到极致的表达形式。巴黎等地的大学生游行发出“不要马克龙,也不要勒庞”的口号,颇能说明青年一代对社会失望和迷茫的社会现象。许多人如此描述既不满意马克龙又不喜欢勒庞的心情:“实难在鼠疫和霍乱两者间做出选择。” 据现有民调,马克龙可能以51:49的得票率蝉联,但并不排除勒庞获胜的概率。若比分太过接近,一场嘴仗抑或官司恐怕难以避免。即便马克龙获胜,接下来的立法选举又将是一起硬仗,梅朗雄本人或梅派代表人士或将入阁。梅朗雄的对欧对美政策与马克龙有明显区别,却与勒庞女士有许多共同之处。另一种预测是勒庞女士当选总统,马克龙派在立法选举中获得多数,出现极右翼总统和中右(左)翼总理的“共治”格局。这种情况在密特朗和希拉克执政时期都曾出现过,两派制衡,亦不失为一种选择。而民众呼声极高的立法选举按比例制计票,则会使极右翼党派在议会拥有强大影响力。 总之,4月24日之后的法国必定会与今天的法国大不同。德国红绿灯政府导致施政不灵在前,法国政坛变幻莫测在后。勒庞已表明反对“法德轴心”的提法,既反对德国向美靠拢提高军费扩大影响,又提出退出法德联合军备计划,法德双边关系已在酝酿重大变化。法国政局的大不同,必会牵动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化。大动荡,大变革,大改组,令人眼花缭乱,方兴未艾。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