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刚刚正式卸任德国总理，而法国总统马克龙下个月即将担任欧盟轮值主席。于是很容易使人联想，马克龙能够像默克尔那样成为欧洲的政治领袖吗？各种分析认为，马克龙能够有所作为但很难成为默克尔。

2022年1月1日起，法国正式担任为期半年的欧盟轮值主席国。马克龙目前正踌躇满志地进行积极筹备，法国是欧盟内的核心大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又是欧盟内唯一的核大国，因此各方对法国出任轮值主席国在推动欧洲深化一体化寄予厚望。素有“大国情怀”的马克龙，把13年半才轮到一次的轮值主席也看做施展大国外交的不可多得的机会。更何况，明年是法国总统大选之年，如果能够推动欧盟在一体化方面取得重大进展，那么这对马克龙争取连任——如果他决定争取连任的话——无疑将发挥一臂之力。

12月8日马克龙召开专门会议阐述法国担任轮值主席的计划和设想。他说，法国担任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将围绕欧洲的复兴、强大和归属感三个重点展开工作。法国的首要目标是让欧洲从内部合作走向对外强大、拥有更大主权，为此将推动“欧洲战略主权”建设，特别是在欧洲共同防务政策方面取得具体进展。马克龙指出，目前欧洲的长期安全依赖于与美国的同盟，但“我们的安全也不可避免地取决于欧洲人更多的自主行动能力，欧洲人必须加大军事开支”。显然，马克龙在担任欧盟轮值主席任期内把建设“欧洲战略自主”当做头等大事，这是一个宏大目标，这可不是几年就做成的事，这是关系到欧洲的未来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如果马克龙能够在轮值主席内为此打下坚固的基础，那他就为欧洲一体化做出了重大贡献，欧洲历史将为他写上一笔。

有人说，马克龙的志向远不在此，他要通过实现“欧洲战略自主”目标而使自己成为欧洲的政治领袖，就像默克尔那样。应当说，马克龙有这样的目标也不过分，法国本来就是欧洲大国，而且始终在国际舞台发挥独特的影响力，马克龙本人以复兴欧洲为宗旨进入爱丽舍宫，对于欧盟的未来拥有雄心勃勃的计划，如果他再次当选总统（这种可能性很高），那么他将对欧盟建设给予有力的推动。但是，也有分析认为，马克龙也存在自身的弱点阻止他成为欧洲的政治领袖。原因大致有三：

一、法国实力不强制约了马克龙的壮志。

在欧盟这样一个拥有27个成员国的超级综合体，拥有最雄厚的经济实力才拥有最终的话语权和主导权。说俗了，没有钱谁听你的？默克尔任职德国总理期间屡次充当欧盟老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希腊等国遭遇主权债务危机严重冲击、经济彻底崩溃的情况下，德国挺身而出，在欧盟设立“欧洲稳定机制”，由800亿欧元现金和6200亿欧元通知即缴资本组成，使这些负债国闯过这场危机，说到底还是靠德国的国库作后盾。法国同样也是大国，可是那时也因债台高筑，自身难保。于是默克尔在核心作用就凸显出来。新冠疫情在欧洲肆虐，造成各国经济陷入低谷，在德法两国推动下，欧盟设立并启动了7000亿欧元的经济复苏基金，使得欧盟度过经济低迷的难关，这其中还是德国发挥了关键作用。默克尔俨然成了欧盟的救世主。可以说，国家的实力才是政治家发挥作用基础，法国多年的经济低迷、实力下降将成为限制马克龙在欧洲和国际舞台上发挥影响力的一大因素。

二、强烈的戴高乐主义色彩令欧洲不安。

马克龙2017年执政以来，所提出和采取的方针均带有强烈的戴高乐主义色彩，如实施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依托的独立外交，与戴高乐的外交战略如出一辙，这种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外交战略导致法国同美国的矛盾加深，欧洲其他国家则难以接受，法国在欧洲反而处于孤立地位。戴高乐当年在美苏之间走“第三条道路”给自己扩大了外交空间，发挥了国际影响力，“一个二流国家发挥了一流大国的政治作用”。可是当今世界发生极大变化，法国特立独行的政策难以把其他国家笼络在一起，法国的作用也就变得十分有限了。以“欧洲战略自主”为例，马克龙提出这一计划，很大程度上是针对美国，针对特朗普公开逃避美国对欧洲的安全保证，连默克尔都说出了“欧洲今后不能再依靠美国安全保证”的气话。但是在当前欧盟内部两级分化的情况下，新欧洲继续并强化了对美国提供安全保护的依赖，因此马克龙的提议很难得到中东欧的认可。马克龙力主把俄罗斯纳入欧洲安全防务安排之中，也遭到新欧洲的拒绝，今年6月拜登和普京在日内瓦会晤，法德提议欧盟与普京也举行峰会，结果遭到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的强烈反对，法德提议落了空。此外，欧盟内相当一部分国家对法国试图通过强化欧盟而达到法国自身强大的目的存有戒心，因此对马克龙提出建立欧洲军队等措施不感兴趣。当然，马克龙素有政治果敢的行事风格，在他的强力推动下，欧洲战略自主计划应当能够有明显的进展。

三、欧盟需要和解性而不是挑战性领导。

欧盟这样一个庞大的主权国家综合体，需要有一个强大的核心国家来引领，法德都是核心大国，而法国还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并拥有核武器，法国理应发挥引领作用，但是和默克尔相比，马克龙则更像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在欧盟举行峰会解决遇到重大问题时，往往事先由法德轴心进行磋商，达成共识，然后拿出联合提案。长期以来，双方似有分工：法国率先提出方案，而德方去说服各方接受。还有人说，“法方出主意，德方去买单”，这也不假。一般来说，欧盟发生争论难以调解时，都是默克尔在争论双方之间进行沟通和斡旋，促成各方做出一定妥协，使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得以解决，最终达到推动欧盟前进目的。这一状况在为很多重大问题召开的欧盟峰会上能够得到证实。有人说，默克尔的政治魅力就在于会妥协。默克尔在欧盟的作用不是走在最前面冲锋，而是后方解决矛盾、促进和解。欧盟更需要有能力使各方达成妥协共同前进的领导人，默克尔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在欧盟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成为欧洲名副其实的政治领袖。她辞去总理职务后，甚至传出她是下一任联合国秘书长的最佳人选。马克龙担任欧盟轮值主席是否有这个会妥协的本事，还有待实践去证实。

以上三点表明，马克龙目前还不具备充当欧洲政治领袖的条件，但是他在担任轮值主席期间推动欧洲一体化进展还是值得期待的。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