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对朝新政”出台迄今已将近四个月，但是重启朝美对话仍看不到一丝光亮。在高度复杂敏感时期，最近美韩执意进行联合军演又給对话僵局雪上加霜。朝方强烈反对和谴责军演，宣称要让美韩“付出代价”，人们担心半岛局势重返紧张对立，导致无核化对话前景更加渺茫。打开朝美对话僵局的出路何在？

一、对话僵局的责任不在朝方

在朝美对话陷入长期僵局的情况下，推卸责任、恶化局势的危险倾向正在孕育。美国国内及韩国保守势力开始“甩锅”，制造、散布朝鲜“毫无对话意愿”的舆论，试图将复谈僵局的责任转嫁给朝鲜。拜登政府虽显现“冷静”和“耐心”，但政界和舆论不时传出对朝加大威逼力度的呼声。

这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不禁使我们想起拜登今年4月28日就职百日、对朝新政出台前夜，在参众两院联席演讲中关于对朝政策的一句话：美国对朝核问题将“通过外交和严厉威慑进行应对”。人们担心，如果美国对朝“两手政策”从“促进对话”转向“严厉威慑”，其结果不但朝美对话大门无法打开，半岛局势也很有可能重陷危机。

“毫无对话意愿”的帽子真的扣不到朝鲜头上。2018年6月至2019年6月一年里，金正恩同特朗普先后举行三次首脑会谈和会晤，其中“新加坡会谈”就半岛全面无核化和构建持久和平机制达成方向性共识。仅此足以证明，所谓朝“毫无对话意愿”完全是一派谎言。朝的根本大计是确保安全、主权和尊严，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实现国家长治久安，达到这一目标，迫切需要构建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需要打破国际制裁和封锁，只有在通过对话和平解决核问题的基础之上才有可能实现。

事实上，朝并未关死朝美对话大门。朝党“以善对善，以强对强”的对美方针，显然没有排除对话，而是包含着对话。7月17日，朝党八届三中全会报告进一步明确指出，“需要做好对话和对抗准备”，这里兼顾了“对话”与“对抗”两手，而不是只提“对抗”一手。这段时间以来，朝党动员和带领全国人民集中力量发展经济民生、奋力抗击疫情和自然灾害，保持了暂停核试和远程导弹试射的状态，并采取了全面恢复南北通信联络渠道、推进南北关系改善的积极举措。

朝方没有按照美方意愿“尽早重启对话”，并且在“两手准备”中，强调当前特别要“万无一失地做好对抗准备”。尽管如此，无论从逻辑还是客观事实看，这都不应解读为朝完全“拒绝对话”，实际上朝拒绝的只是当下出台的“拜登版”对话。在朝看来，这一对话版本的要害在于，没有改变对朝敌视政策的本质，背离朝的国家尊严、安全与自主发展利益，对朝不但没有建设性，反而会带来严重损害。

朝目前提出的复谈条件是美方必须“改变对朝敌视政策”，但这并非要等美国对朝敌视政策相关问题完全解决之后再恢复对话，因为这毫无现实性，朝也不可能有“越过对话解决问题”的天真想法。朝方的核心诉求是，要求美方以善意取代敌意，用应有的实际行动显示解决问题的诚意，而不是把对话当成贯彻美国意志、实现降服朝鲜战略目标的战场。这是检验拜登政府对朝政策的试金石。

二、基本症结在于美国敌意未变

根本问题在于，美国当前的政策和行为难以通过朝方的检验。美方大力宣传拜登“对朝新政”的“积极改变”，但在冷战思维和对朝敌意的本质原封未动的情况下，所谓的“积极改变”只能是一件“皇帝的新衣”。“拜登版”对朝政策多了点“务实”与“灵活”的装潢，但终究难以掩饰背后暗藏的獠牙。

拜登政府对朝深怀敌意的证据俯拾即是。一是坚持对朝“严厉威慑”，包括继续进行韩美联合军演和对朝实行“延伸威慑战略”。二是极力维持对朝制裁体系，拒不放松、解除对朝制裁枷锁。三是表示“严重忧虑、关切”朝鲜“人权问题”，坚持对朝“人权攻势”。四是拒不给朝鲜摘掉戴了25年之久的“反恐行动不合作国家”的帽子。五是在无核化问题上坚持朝方排斥、反对的所谓“全面、可核查、不可逆”原则，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凡此种种，没有哪一桩符合朝鲜的安全、尊严和发展利益，也没有哪一件能够体现美国的善心和诚意。朝方洞悉美国图谋，断定如果按照拜登现行对话计划去做，非但不可能取得任何积极建设性成果，反倒会把朝鲜引向深渊和险境。特朗普时期，朝美对话已经失败了一次，失败的根源就在于美国对朝敌视政策未变。从战略全局和根本利益考量，朝不能容许再次失败。在拜登政府仍延续对朝敌视政策的状况下，朝怎么可能对其对话呼吁做出积极响应？重启朝美对话拖延至今，根本原因盖在于此。

三、打破僵局的钥匙在美国手里

尽管朝美对话深陷僵局，重启对话难关重重，但希望之光并未完全消逝。通过对话和平解决半岛问题是大势所趋和必由之路，有利于半岛和平稳定，符合有关国家的共同利益。相反，对峙、对抗只会把半岛带进灾难深渊，给任何一方都不会带来福音。因此，有关各方特别是主要当事方美朝，都还有动力去推动对话重启。

美国作为半岛问题的“始作俑者”，是半岛矛盾的主要方面，解决半岛问题的钥匙掌握在美国手里。半岛问题久拖不决以及当下朝美对话僵局，是包括奥巴马、特朗普等美国历届政府一手造成的，无助于美国的安全利益，拜登政府从美国利益和执政地位考虑，不得不进行某些政策修补。这种修补不可能一次完成，倘若能够采取进一步措施，抑制恶行、展现善意，增加朝方希望和信心，恢复朝美对话、推进半岛无核化进程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美国的霸权思维、冷战思维和霸道、霸凌作风根深蒂固，不能期待拜登会完全按照朝方要求，一举改变“对朝敌视政策”。但是，世界潮流发生巨变，美国随心所欲的时代已经过去；朝方坚持战略定力，努力把握战略主动。拜登政府既然愿意与朝对话，那就必须拿出“弃旧图新”的实际行动，为重启对话清障铺路。当前第一步应当从朝方关切而又切实可行的事情着手。

第一、停止美韩联合军演。朝鲜认为美韩军演是针对朝的“战争预演”，是“对朝敌视政策的集中体现”，表明美国“本意不在通过对话解决问题”，而是“企图以实力颠覆朝鲜制度”。显然，美方不放下联合军演的刀子，朝不可能轻易同美坐到一起。

美方辩称韩美军演是“自卫、例行”性质，“不针对第三方”，极力掩盖联合军演旨在增强对朝威慑力的敌对本质，伪善和狡诈暴露无遗。美国一方面要求与朝对话，一方面又又要强化对朝军事威慑，这种“南辕北辙”的做法，凸显了毫无善意。重启对话需要条件和气氛，在美韩磨刀霍霍的状态下，朝方不可能欣然接受对话。

实际上，特朗普时期朝美首脑会谈得以举行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对韩美联合军演进行“调整”，造成了“双暂停”局面。拜登在强化同盟战略构想的支配下，试图实现美韩联合军演“常态化”，进而提高为“升级版”，这种政策倒退只会造成紧张局势升温和破坏互信。无论从维护半岛和平稳定还是从重启朝美对话需要考虑，朝鲜坚决反对、抵制美韩联合军演，中国等有关国家支持朝方立场，都完全正当，十分必要。拜登政府要想重启朝美对话，就必须从重建“双暂停”局面做起。

第二、放松和取消对朝制裁封锁。联合国安理会对朝制裁决议对于防止局势恶化、促进半岛无核化进程，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随着时间推移，特别是由于美国操控，致使对朝制裁逐步“异化”，日益偏离正轨而走向反面。

美国把对朝制裁当成实现自己战略利益的工具。一是背离国际制裁的本义。将其转化为贯彻地缘政治意志的手段，极力假借制裁强化战略优势，奥巴马时期试图用制裁“拖垮”“困死”朝鲜，并滥用“长臂管辖”手段多方打压他国。二是执迷和滥用制裁。在朝方已采取炸毁部分核设施、已数年停止核试验和远程导弹试射情况下，仍拒不兑现对朝采取“相应措施”的承诺，继续收紧制裁、封锁的绳索，封杀中俄关于启动“可逆条款”的正确建议，不但无助于鼓励朝鲜采取进一步无核化行动，反而将其逼进死角。三是包藏扼杀朝鲜的祸心。美一面以“人权卫道士”和教师爷自居，坚持对朝施展“人权”攻势，一面挥舞制裁利器，企图长久切断朝鲜对外经济渠道，枯竭朝国计民生的命脉，甚至在疫情和自然灾害影响加重情况下，仍强调制裁不能放松。

美国和韩国保守势力极力唱衰朝鲜，渲染朝鲜可能出现“人道主义危机”，而其所作所为恰恰是在制造朝鲜的“危机”，其结果只能增加朝鲜人民的反感和愤怒，瓦解支持朝美对话的民意基础。

美国对朝制裁问题上的恶劣行径，同坚持美韩联合军演一样，将其对朝政策的敌视性底色暴露无遗。朝鲜不会乞求美国放松制裁，有信心一心团结，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突破重重难关。但是，在美国不放松制裁封锁朝鲜的情况下，朝也难以坦然回到对话桌旁。

概而观之，目前拜登的半岛政策陷入严重选择困境。坚持僵硬陈旧的老套路，只会引起朝强烈抵制并激化局势紧张；放弃老套路则需要转变思维和准备迎接政坛骇浪。但是唯有抛弃老套路，才有可能打破僵局，避免“对朝新政”被长久束之高阁。奥巴马、特朗普等历届前任已经不能再提供新的灵感，白宫政策工具箱里已经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有效工具。

种种情况说明，当前是拜登政府重新审视美韩联合军演和对朝制裁政策两大课题的时候了。美国如果真想打破僵局、重启朝美对话，如果真想实现半岛无核化和永久和平，就不能不认真考虑停止美韩联合军演、缓解对朝制裁。除此以外，还能找到别的出路吗？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