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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功:韩国推进南北关系的努力缘何劳而无功
发表时间:2020-09-21 18:07 来源:国际网
2018年初朝鲜之所以大踏步推进南北关系,除加快民生建设外,更重要的是,朝鲜做出推进朝美无核化对话的战略决断,为实现这一目标,需调动、发挥韩国作用。随着韩方这一使命完成,朝方自然升高对韩方的期望。遗憾的是,韩方的行为不但达不到要求,反而干出一系列侵犯朝方利益的事,在此情况下朝鲜怎能继续笑脸相待?不过,朝鲜冷对韩国、拒绝对话合作是暂时的,既是出于对韩战略的总体考虑,也有战术运用的强烈意味,是利害权衡和时机条件考量的结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俗语是说,付出努力,就会得到相应回报。然而万事皆有例外,朝韩关系领域的事例就不支持这一看法。一个时期以来,文在寅政府为打开和推进停滞已久的朝韩关系付出大量心血和力量,但所有努力都像石沉大海,得不到朝方任何肯定的反应和回应。韩方十分焦急,世人疑惑不解。

如果说文在寅政府没有缓和改善南北关系的意愿,恐怕是有点冤枉。它把推进半岛和平进程作为执政主要目标之一,倾注了巨大努力。以2018年初平昌冬奥会为契机,南北关系取得可观进展,先后进行了三次南北首脑会谈、会晤,签署了《平壤宣言》《板门店宣言》和朝韩军事协议;期间,朝美关系揭开历史性的一幕,开成了两次朝美首脑会谈,这些成果前所未有。文在寅决心坚持始终,发扬光大,在推进南北关系上建立超越金大中、卢武铉政府的业绩。

在朝美河内会谈失败、南北关系陷入倒退、僵持的情况下,文政府仍坚持推进半岛和平进程路线不动摇,转而采取“以朝韩合作引导朝美对话”的方针,试图利用美国主导对朝制裁留下的极为有限的空间,多方推动南北方对话与交流合作,实现“南北合作与朝美对话良性循环”。由于遭到美国阻挠,加之朝方抵制,相关努力遭到挫败。今年六月,朝方爆破开城南北联络办事处,中断了朝韩之间的各种联络渠道,双方关系面临倒退回紧张对立的危险局面。尽管如此,文政府仍保持冷静和耐力,迎难而进,继续寻找重启半岛和平进程的突破口。

文政府果断更换统一部长官,试图通过刷新职能部门另辟蹊径,开创新局。李仁勇履职后,贯彻青瓦台的既定方针和构想,显现了进取姿态。他提出韩美同盟由“军事同盟”和“冷战同盟”转变为“和平同盟”以及设立“平壤代表部”“先锋贸易代表部”等主张,较有新意,受到保守势力猛烈攻击。

韩方的基本做法是“先易后难,循序渐进”,即从推进防疫合作、人道主义和救灾援助、散客观光、离散家属回乡访问等具体事情做起,借以恢复联系,积累信任,在此基础上,创造机会,重启对话,推进可行的经济合作与交流。同时,通过运作对美关系,为南北关系进展构建环境,不久前韩国外交部第一次官崔钟建访美,促使美方同意新建韩美“同盟对话”机制,就是其中一例。

可见,为缓和改善南北关系,韩方绞尽脑汁,全力以赴,但是,愿景十分美好,现实却极为骨感。迄今,朝方对文政府的各种表态、提议、方案,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概不睬。

准确地说,在韩方最为关注的抗疫合作和救灾援助问题上,朝方实际上已经作出了明确回答。为严密防止新冠疫情侵袭,朝方在疫情刚刚发生时,即及时关闭了国境,中断了一切对外经济合作交流。8月13日,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政治局会议讲话中强调指出:“全球新冠疫情日趋恶化的现实需要,不允许有关洪灾的任何外部援助”。朝方拒绝外部救灾援助,决心靠自力更生渡过难关。在这种情况下,韩方关于抗疫合作和洪灾援助计划,完全失去“用武之地”。韩国媒体认为,由于朝方拒绝外援,文在寅政府通过抗疫合作、救灾援助恢复南北关系的计划难以施展,最终将“不得不加以修正”。

一种看法认为,新冠疫情是阻碍南北关系重启的重要因素,这一判断仅有部分道理。为严防疫情侵袭、危害,朝方采取关闭边境、中断对外经济往来、拒绝外部援助等超级严厉举措,固然会对南北关系发展形成严重制约,但事实上,2019年的大部分时间并未发生疫情,朝方当时对韩方提出的开展散客金刚山观光、推进南北铁路、公路连接以及人道援助和民间交流等提议,也同样是持消极、拒绝态度。这就说明,朝方冷待韩方必定另有原因。可以推断,即使以后疫情影响消失,朝方对韩方有关推进南北关系的相关提案也不一定会积极欢迎和轻易接受。

另一种看法认为,美国大选结果不确定,促使朝方观望等待,因而影响对南北关系的决策,这种看法不无道理,但也未触及问题本质。在特朗普过往执政的几年里,并无大选政局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但南北关系不也步履艰难、无实质建树?从美国方面的原因来看,基本症结在于美国坚持一己霸权利益和战略考量,不容许南北关系发展超越界限,每当南北关系进展可能动它的“奶酪”时,它便毫不犹豫地出手干预、限制,进行“刹车”。因此,今年11月以后,不管特朗普继续执政还是拜登上台,只要美国基本战略利益不变,它对南北关系发展的钳制也必然是依然照旧。这与谁执政关系不大,朝鲜也不会根据谁是白宫主人来决定对韩国政策。

对朝鲜而言,新冠疫情和美国大选都是外因,外因固然重要,但决定事物发展的根本因素是内因,偏重从外因方面考察问题当然容易出现误读。质而言之,决定朝鲜对韩政策的基本因素是朝鲜的国家基本战略,包括国家利益目标、形势判断和政策的利弊得失权衡。

2018年初平昌冬奥会及其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朝鲜为何大踏步地推进南北关系?除了加快经济民生建设需要缓和改善对韩关系之外,更重要的是,朝鲜基于实行“新战略路线”的需要和国际形势判断,做出推进朝美无核化对话的战略决断。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有必要升温南北关系,调动、发挥韩国作用,包括为朝美接触、对话营造环境和气氛,同时也期望韩方牵线搭桥进行斡旋。随着韩方这一使命完成,朝方自然转变、升高对韩方的期望值,要求其在新的领域发挥积极作用,韩方只有及时转换角色,南北关系才有可能维系和发展。遗憾的是,韩方的行为不但达不到要求,反而干出一系列在朝方看来是仰美国鼻息、侵犯朝方利益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朝鲜怎能继续笑脸相待?

应该看到,朝鲜目前虽然对文在寅政府态度冷淡、消极,但恢复对话与合作交流,缓和、改善南北关系的意愿没有改变。朝方很清楚,实行振兴经济民生的新战略路线,需要缓和南北对立紧张;推进朝美对话、构建半岛和平机制,离不开韩国的支持和协助;实现发展繁荣的愿景,韩国是可以运用的资金、技术等要素的重要来源。从长远看,韩国则是实现民族统一的另一半。朝鲜冷对韩国、拒绝对话合作是暂时的,既是出于对韩战略的总体考虑,也有战术运用的强烈意味,是利害权衡和时机条件考量的结果。可综合归结为四大因素:

一是战略目标因素。朝鲜将推进朝美对话排在外交日程的首位,对韩政策处于服从和服务的位置。朝美对话开启后,朝鲜对韩期待发生重要转移,除了为防止韩美合流,坚决排除韩国介入朝美对话外,主要期望韩国放松对美军事合作,特别是期待韩国能够冲出美国的“藩篱”,走出南北全面经济合作的一步,借此打破美国主导的国际制裁。但是,韩国囿于对美深厚的安全依赖,不敢对美叫板,难当如此重任。韩方提出的各项南北交流合作议题,恪守“在联合国对朝制裁决议范围内”行事原则,对朝方只解皮毛之痒,难消心腹之患。朝方由此进一步看清韩方对美国“依附”“屈从”的本质,对韩方由期望变为“失望”。由于判断韩对美政策和态度难以改变,即使重启南北对话也不可能实现自己既定战略目标,朝方对韩方的对话与合作交流倡议自然兴趣索然。

二是战术运用因素。韩方在南北经济合作交流问题上不敢越美国“雷池”一步,提出的金刚山散客观光等“小打小闹”项目,被朝方视为“敷衍”“侮辱”,引起极大不满。更加令朝方气愤的是,韩方不顾朝方强烈反对,重启韩美联合军演,加紧研发和引进尖端武器,加剧朝方安全压力;并且,在“脱北者”撒传单问题上,采取“默认”“不作为”态度,挑衅朝方“最高权威”,威胁朝方政治安全。韩方一面打出南北缓和、合作交流旗号,另一面却做危害朝方的事情,这些“口是心非”行为大大激怒朝鲜,超过朝鲜容忍限度,导致了其爆破联络办事处、实行南北全面断联事态。但这些极端严厉举措,并不意味着对韩基本政策改变,朝方试图通过这些战术动作施以报复、警告,给韩方一个教训,促其悬崖勒马、改弦更张,走上南北对话与合作交流的正道。消除爆破事态的影响,变全面“断联”为逐一“复联”,需要时间和双方艰巨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

三是政治考量因素。朝鲜今年遭遇数十年一遇的暴雨、洪灾,造成巨大国民经济和居民财产损失,恢复建设需要庞大的物资、资金投入;农业减产歉收,造成粮食紧张,有分析认为90年代初期那样的“粮荒”可能重现。国际粮农组织已经将朝鲜列入需要提供粮食援助国家名单。实事求是地说,在此情况下,朝鲜接受包括韩国在内的国际社会提供的援助完全正当、合理。但在南北体制竞争的严酷现实下,接受韩国援助,会带来同制度优越性、尊严气节及自力更生等基本价值观的冲突,可能产生危害政治与社会稳定的担忧。这方面的考量,有可能对韩国提供防疫卫生合作及救灾援助形成阻碍。

四是时机条件因素。新冠疫情和美国大选不是韩朝关系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但毕竟还是有一定影响。在新冠疫情猖獗蔓延的状态下,朝鲜敞开大门对外交流、特别是接受外来援助的可能性不大,自然对韩国倡导的南北抗疫、公共卫生合作以及民间交流合作形成制约。从美国大选看,拜登如果上台,有可能修改特朗普时期的对朝政策,导致朝鲜外交、安全生态发生变化,促使其调整内外战略及政策,包括对韩政策,因此,美国大选结果也是朝鲜对韩政策的参照系。今年11月份之前,南北对话与交流合作的停滞状态不可能突破。

可见,朝韩关系发展受到各种因素影响和制约,主要因素存在于半岛内部特别是朝韩之间。凡事破坏容易建设难。打开南北关系停滞局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方情愿无济于事,单方力量难以成全。朝韩是半岛的主人,南北方启动对话、改善关系与交流合作是历史潮流,完全符合双方利益和国民的意愿,并会得到国际社会正义力量的支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果朝韩双方能够立足根本,把握大势,果断修正、摈弃不合时宜的政策做法相向而行,经过不懈努力,最终一定会打开南北对话、缓和危机和交流合作的大门,并结出丰硕的果实。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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