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法国立法要对谷歌等跨国高科技公司征收数字税，引发了法美之间的纠纷和冲突。媒体说，法国是在拿谷歌等公司开刀。如今这场风波并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更多的国家仿效法国，竞相提出征收数字税。这场冲突的背后是新冠疫情对各国经济的冲击，所以说，今天法国再拿谷歌等公司开刀有了新含义。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7月10日宣布，美国拟对价值约13亿美元的法国输美商品加征25%的关税，以回应法国开征数字服务税对美国科技企业造成的不利影响。第二天，法国经济部回应说，法国将坚持在经合组织框架下展开关于数字税的多边谈判，以解决法美数字税争端。这是自去年法国提出征收数字税引发欧美贸易冲突后所掀起的一轮新浪潮。

一年前，法国参议院投票通过关于向大型互联网企业征收数字税的法律草案。根据这一草案，自2019年1月1日起，法国将对谷歌、亚马孙、苹果、脸书等30多家全球数字业务营业不低于7.5亿欧元、同时在法国营业收入超过2500万欧元的互联网企业将被征收相当于其在法国营业额3%的数字税。

法国经济与财政部长勒梅尔表示，征收数字税是法国发出的一个强烈信号，即法国追求财政公平。2018年3月，欧盟委员会提议欧盟各国统一对互联网巨头按其营业额的3%征税，以打击这些企业利用欧盟税法漏洞将利润转移至低税率国家。但欧盟内部在数字税上难以达成共识，相关议案在欧盟财长会上被否决。法国转而推动国内立法，并希望以此为杠杆，推动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内形成统一的法律文本。勒梅尔表示，一旦经合组织就征收数字税问题达成共识，法国将立即废除国内法。

欧盟虽然在数字税上达不成协议，但是欧盟一些成员国却积极仿效法国做法，意大利和奥地利从今年1月起已经开始征收数字税，对来自定向广告和数字接口服务的收入征税。英国、西班牙、捷克和波兰，以及土耳其和印度等非欧盟国家也已经征收数字税或正制定相关的征税计划。从一定程度上看，征收数字税已经成为一股潮流。

美国抡起“301”大棒

法国计划征收数字税立即引起美国的强烈不满，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对法国数字服务税启动“301调查”，并于去年12月认定法国数字服务税“歧视”美国互联网企业，威胁对法国香槟、奶酪、手提包等价值约24亿美元的商品加征最高达100%的关税。双方贸易战一触即发。

所谓“301调查”是源自美国《1974年贸易法》第301条。该条款授权美国贸易代表对他国的“不合理或不公正贸易做法”发起调查，并可在调查结束后建议美国总统实施单边制裁。

今年初这场冲突似乎有缓，美国和法国经过磋商达成一致，法国暂不开征数字服务税，美国暂缓实施关税报复措施，双方同意在经合组织框架下就统一征收跨国企业数字服务税进行多边谈判。今年2月，经合组织宣称，全球137个国家和地区同意进行谈判，推动修改现行跨境税则，并争取在2020年底前形成“全球共同框架”达成协议，以应对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税制挑战。

在谈判展开的同时，欧盟也开始宣示欧洲的“数字主权”。据《华尔街日报》报道，欧盟一名高级官员称，欧盟正针对谷歌母公司阿勒法贝特、亚马逊和脸书等大型科技公司草拟一系列法规，旨在遏制这些公司的反竞争行为，让他们缴纳更多税款，并强制他们为平台上的非法内容承担更多责任。欧盟数字政策和反垄断专员玛格丽特·维斯塔格首次全面、详细介绍了她计划如何通过欧盟最近几周开始逐步披露的一揽子计划来遏制美国科技巨头。其目的是为科技公司明确划定新的法律边界，而不是仅仅落实反垄断监管等领域的现有法律。

6月初，美国对包括欧盟、英国、奥地利、捷克、意大利、西班牙和土耳其在内的10个已执行或正在考虑征收数字税的贸易伙伴发起“301调查”。这被认为是美国退出数字税谈判的先兆。

6月17日，美国财政部宣布美国退出经合组织框架下的数字税谈判，理由是“世界各国政府目前正集中力量应对新冠疫情和安全重启本国经济”。

美国单方面宣布退出数字税谈判，引起欧洲国家的强烈不满。法国财长勒梅尔称，美国的此举是对其盟国及经合组织所有合作伙伴的挑衅。不管美国是否回到谈判桌上，法国都会在2020年征收数字税。欧盟经济专员真蒂洛尼表示，如果2020年不能就数字税达成一项全球协议，欧盟将单独对谷歌、苹果、脸书和亚马逊等互联网巨头征收数字税。经合组织秘书长古里亚说，如果不能达成一致的数字税国际协议，可能会引发一场危险的贸易战。

6月24日，美国宣布将对来自法国、德国、西班牙和英国的31亿美元出口产品征收新关税，这是特朗普政府对付欧洲一系列措施的一部分。欧盟则要求世贸组织批准对价值112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加征关税。一场新的贸易战已经悄然打起。

新冠疫情加剧冲突

欧美之间这场征收数字税的冲突愈演愈烈，这并不是偶然的事件，而是双方在跨国高科技公司上的利益冲突和纠纷的体现。目前的新冠疫情则强化了各国对征收数字税的需求和意愿。

第一，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美国一些互联网巨头转移到包括欧洲在内一些低税率国家避税。这种做法引发许多欧洲国家的不满。

随着网络经济的兴起，大型科技公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崛起。在2019年《财富》世界500强的排行榜上，苹果、谷歌、微软、脸书等公司都跻身全球最赚钱的50家公司之列，这些发端于美国的公司，在为全球提供数字服务的同时，为美国赚取了巨额“数字贸易顺差”。

根据欧盟委员会数据，这些网络公司的实际税率只有传统企业的二分之一。这就形成一种不公平竞争局面，欧盟成员国因此损失大笔税收。因为之前的税收体系是针对制造业的产业链和价值链而设计，在近20年新经济的冲击下已经漏洞百出。这种漏洞让一直强调财政纪律的欧洲国家难以容忍，它们率先推出的数字服务税就是为了修补漏洞的“补丁”。

第二，今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在全球爆发，对人类的正常生活产生严重影响，对各国经济带来巨大冲击。几个月来，大部分人活动范围受限，网络却变得异常活跃。人们的屏幕使用时间明显增多，提供相关应用服务的大型科技公司则的需求则迅猛提升。美国五大科技公司市值达到标普500指数所有公司市值的23%。无论是提供在线下单的亚马逊，还是流媒体供应商奈飞（Netflix），因为满足了人们新出现的刚性需求而股价大涨。5月中下旬还有消息称，脸书正在向电商领域拓展，侵入亚马逊的地盘，以推动疫情危机期间的网购热潮。

世界各国，被迫待在家里的人们收看奈飞的电视节目，从亚马逊下单购物，用脸书和朋友交流，在Zoom上开会......这些公司业绩获得了大幅提升，各家都赚得盆满瓢圆。在这种情况下，向大型科技公司加大征税，为各国出点血、做出点贡献，也具有相当的合理性。

法国经济部长勒梅尔最近表示，“数字税从未像现在这样合法和必要，疫情之下，科技巨头的业务表现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好，因此需要承担更多的义务。”

疫情导致公共开支激增，随着各国政府开支加大，为了弥补赤字需要寻找新的税基，美国这些富可敌国的跨国科技公司正是合适的“挨宰”对象。

如果说，一年前法国要拿谷歌等公司开刀还是为实现“财政公平”，那么一年后的今天，坚持拿谷歌等公司开刀就是要缓解财政压力、刺激经济了。应当说，法国对抗美国的后劲更足了。最近几个月越来越多的国家仿效法国，提出为征收数字税立法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所以说，当前这场疫情促使美国同欧洲以及其他地区关于征收数字税的冲突将进一步激化。特朗普不会轻易让步，欧洲似乎也不会做出妥协，哪怕是遭受贸易战的冲击和损失。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