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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功:新冠疫情不会根本改变东北亚地缘政治
发表时间:2020-04-17 18:31 来源:国际网
尽管本次疫情没有加剧东北亚地缘政治紧张,反而促使有关各国保持克制,调整政策,在本地区形成了主要国家维护局势平稳、合力应对疫情的局面。但问题是,进入后疫情时代,东北亚的暂时稳定局面能否长久维持,抑或区内地缘政治面貌能否由此彻底改变?答案却是否定的。

新冠疫情引发前所未有的全球非传统安全危机,对世界经济、国际政治、国家治理及人们的心理观念都将产生重大影响,必须冷静、客观、准确地加以分析和把握。

目前,疫情还在世界上蔓延,国内外有关领域的探讨研究已经开始,提出不少真知灼见,同时,臆断、夸大之词也比比皆是。“战争在即论”“美国崩塌论”“冷战回归论”“全球化终结论”“文明重塑论”等论调,由于严重背离事实,罔顾规律甚至无视常识,已经遭到批驳。

在诸多辩题中,“疫情对国际政治的影响”一题备受关注。势头很强的一种看法认为,疫情将“永久地改变”人们以往的认知,“重塑全球秩序”。按此判断,冷战后形成的国际体系、力量平衡与世界秩序,都将在这场疫情冲击之下彻底、不可逆转地崩溃解体,既往的地缘战略、地缘政治将随之寿终正寝。这一判断是正确的吗?值得商榷。

应当承认,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必然会对国际政治产生重大影响,加速固有矛盾的演化,推动某些趋势性的变化更加显化和提前,但是,那些“根本变化”“永久变化”迄未出现并且很可能不会出现。这不但因为新冠疫情作为非传统安全威胁,它对传统安全领域影响的形态和大小还有待于研究,不可妄下结论;同时,传统安全有其自身规律,地缘政治中根深蒂固的矛盾、各种势力激烈博弈的强大惯性,种种因素决定了它不可能在疫情的一击之下发生根本性突变。

这一判断从疫情爆发以来东北亚局势的演变中可以得到印证。新冠疫情像一剂强力催化剂,在东北亚地区迅速引起一系列新变化,但观察发现,相关变化并未超出本地区国际政治发展的一般逻辑,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产生彻底改变地缘战略、地缘政治的颠覆性结果。

首先,让我们考察一下疫情发生以来东北亚局势的发展,就疫情对区内地缘政治的影响进行梳理和解析。这一时期,东北亚局势的变化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朝核热点没有升温。今年2月以来,金正恩4次视察部队和指导军事演练,朝先后5次进行短程导弹、超大型放射炮和短程巡航导弹试射,以图提升军力、凝聚内部、显示存在和施压美国,但这些行动均未超出“常规”和“例行”范围,守住了“不核试,不射导”界线。美国基本政策未变,坚持对朝制裁并保持空中侦察监控,但美韩联合军演暂停,对朝“人权”攻击松动,对朝火器试射举动表现“宽容”,特别是特朗普主动致函金正恩,确认“友谊”“信赖”,表达援朝抗疫善意。双方显现避免对立升级的共同意愿,朝核问题暂时平静。

二是区内双边关系趋稳。其间,朝韩关系未能转向热络,但也未继续下行,韩方提出南北合作抗疫和对朝民间支援,朝方未置可否,但对韩批评显示出某种节制。日韩争端撕裂的伤口犹在,但年初以来双方表现克制,争端没有进一步恶化。中朝传统友好关系继续保持高位,在抗疫等领域相互支援、紧密合作。中韩关系持续改善,通过抗疫合作协调度和紧密度不断提升,双方对习近平主席年内访韩期待很高。中日关系继续向好,在抗疫中进一步拉近,双方愿意为构建互利合作、稳定协调的新型关系不断努力。

三是中日韩合作势头良好。去年12月成都第八次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取得多方面重要成果,推动三边合作重返良性互动轨道,展现良好前景。今年重大疫情发生以来,韩日两国与美国的态度和行为保持距离,同中国一道,发扬近邻之间“守望相助,共克时艰”传统,沟通协调,密切互动,团结协作,与美欧国家各打算盘、以邻为壑的一派乱象形成鲜明对照。在共同应对疫情威胁中,加固了中日韩合作基础,为进一步拓展、深化合作提供了保证。

四是美与日韩同盟维持常态。美国的霸道和自私,引起韩日两国不满,韩美、日美龃龉不断,去年韩美多领域抵牾加剧,两国同盟关系“出现裂纹”。今年以来,美与韩日矛盾依旧,但各方转变策略做法,在坚持既定方针的同时,努力避免正面冲突。比如在韩美防卫费磋商中,美方改变单一外交高压,采取解雇韩国雇员的迂回手段;韩方则坚持强化韩美同盟的立场和贯彻磋商解决方针,力避激化矛盾和撕破脸皮。日本对美既坚持自己的利益诉求,也强调重视和巩固日美同盟。在朝核问题上,三方保持磋商机制,共同应对“朝鲜挑衅威胁”;恢复《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虽无进一步行动,但大方向没有改变。美国的东北亚战略原封未动,它所依靠的美日、美韩同盟两大战略支柱基本安然无恙。

总体看来,疫情没有加剧东北亚地缘政治紧张,反而促使有关各国保持克制,调整政策,在本地区形成了主要国家维护局势平稳、合力应对疫情的局面。问题是,进入后疫情时代,东北亚的暂时稳定局面能否长久维持,抑或区内地缘政治面貌能否由此彻底改变?答案都是否定的。原因主要是:

第一、疫情引发的变化幅度甚小。疫情后地区局势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远非重大变化,更遑论“根本变化”。朝核作为地区和世界热点,只是加上了一把应急“防爆锁”;区内各对双边关系中,除中朝关系密切、稳定之外,中韩、中日关系面临着继续推进和固基提升的课题,朝韩、朝日、韩日三对关系均对立严重、很不确定;中日韩合作虽势头较好,但依然任重道远;区内的领土争端、历史问题纷争,处于暂时搁置状态;美国仍抓住同盟战略不放,美韩同盟、美日同盟虽很不协调但根基未动。东北亚离清算冷战遗产、构建稳固持久的和平机制还很遥远。

第二、各种固有矛盾被暂时掩盖。今年以来区内局势出现缓和,主因在于前所未有的疫情突然爆发、迅速蔓延、危害巨大,应对疫情的非传统安全威胁上升为主要矛盾,迫使各国必须调整常态下的政策顺位,以集中精力和资源展开抗疫,传统安全方面的议题只能排后。但这种改变并非基本政策转轨,只是轻重缓急的调整,以实力和利益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和地缘政治,不可能因疫情的非传统安全议题而发生颠覆性改变。疫情可能较长时间延续,但不可能永无限期;当疫情的非传统安全威胁下降时,地缘政治的固有矛盾必然会重新上升和凸显。

第三、美国的东北亚战略没有改变。美国仍然居于决定东北亚和世界秩序的中心位置。美国的总体衰落处于进行时,囿于霸权思维和美国利益第一的执念,特朗普政府的疫情应对政策严重失误,使美国际地位和道义形象进一步削弱、受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美国多方面优势尚在,自我调整、修复能力犹存,“美国崩塌论”根据不足。美国为维持世界霸主地位,非但不会退出东北亚阵地,反而将千方百计强化其在本地区的战略存在。美国加快阿富汗撤军等在其它地区的“收缩”,很可能是加强亚洲部署的一环。进入“后疫情”时期,美的东北亚战略仍将重返旧轨,并展现新的逼人态势。从大势来看,美国的衰落不可避免,但为了挽回衰落,它会更加凶狂和不择手段,对此切不可掉以轻心。

同时,美国利用疫情之机,疯狂推高贸易保护主义和促使“全球化”加速退潮,甚至采取迫使其跨国企业“回撤”、加快与中国“脱钩”等极端手段,种种倒行逆施之举,将会给世界和地区经济发展带来严重威胁,有可能造成新的更大危机。进入后疫情时代,各国维护经济安全的课题将更加艰巨复杂。

应当看到,从全球角度看,疫情可能带来“全球化”退潮和贸易保护主义高涨,但东北亚地区情况有所不同。中日韩作为区内三大主要经济体,外贸在经济中均占比较高,维护开放的自由贸易体制,三国具有共同利益和立场,中国自不待言,韩日两国也不大可能支持美国的做法。进入后疫情时代,为应对国际化退潮、贸易保护主义和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变化,加强三国全方位产业合作,加快中日韩自贸区进程和促进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选择。

以上我们用理论与实证相结合的办法,完成了对“疫情根本改变东北亚地缘政治”论断的证伪。东北亚是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既然疫情不会根本改变东北亚地区地缘政治政治,那么,“疫情根本改变国际政治”就同样是一个伪命题。

由此想到,国际政治研究必须坚持实事求是原则。任何一个宏大的论断在提出之前,必须首先通过理论与实证分析的“过滤”,切不可为了追求“抓眼球”率意而为。在学术领域,既不能“盲目跟风”、推波助澜,更不可“平地起风”、制造混乱。当然,包括本文的看法在内,任何论断正确与否,都必须接受实践的检验。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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