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3日至24日，首届俄罗斯－非洲峰会暨经济论坛在俄罗斯海滨城市索契隆重召开。绝大多数非洲国家领导人出席了峰会，会与人员还包括非洲工商界、政府机构人士以及非洲联盟在内的政府间组织代表。俄罗斯总统普京与现任非洲联盟轮值主席的埃及总统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共同担任首届俄非峰会的联合主席。

此次峰会前所未有，被称为俄罗斯对非洲政策的重要转折点，在俄非关系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另外，就在峰会召开期间，俄罗斯空军和海军在内的军事力量以各自吸人眼球的方式悉数亮相非洲，主动外宣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通过上述相当具有仪式感、文武组合式的一系列外交军事动作，俄罗斯有意向外界释放明确信号：俄罗斯在非洲占有一席之地；俄罗斯在加速“重返”非洲；俄罗斯要在非洲积极扩大存在和影响力。毫无疑问，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或者说俄非相互走近有一定的原因和逻辑。俄罗斯重返非洲在给非洲大陆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或许也将促使大国在非洲的竞争更加激烈。

一、俄罗斯在非洲经历过波峰低谷

之所以称俄罗斯“重返”非洲，是因为苏非关系曾经非同一般，苏联在非洲有过一段辉煌灿烂的历史。非洲是美苏在全球范围激烈博弈和争夺影响力的热点地区之一。苏联支持非洲国家争取独立，并向非洲提供过巨大援助。苏联专家参与建设了非洲35个国家600多家企业和基础设施项目，包括冶金业、轻工业、食品加工业、发电站和炼油厂等。苏联还大力支援非洲国家的教育事业，大约13万名非洲工人接受过苏联专业人员的职业培训，1万2千名非洲人在苏联接受过高等和中等教育。许多非洲国家的老领导人曾在苏联大学免费学习过。因此，苏联对非洲的影响十分巨大。

然而，1990年代，由于苏联解体，俄罗斯在非洲积极活动的盛况也戛然而止。由于自身面临巨大困难，俄罗斯关闭了在非洲的一些大使馆和领事馆，以及几乎所有的贸易办事处和苏联在非洲20个文化中心中的13个。苏联支持非洲的大多数发展项目以及俄罗斯航空公司通往非洲的所有定期航班也被关停。此后，俄罗斯长时间忽视非洲，丧失了对非洲的原有影响。俄非关系长期处于低谷。直到2000年代中期，俄罗斯才开始恢复与非洲国家的联系。2006年3月，普京访问阿尔及利亚，双方签署了阿方购买超过63亿美元武器的合同。俄罗斯之所以与非洲恢复联系，是由于在与西方关系出现裂痕后，开始意识到非洲国家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性。

二、三十年前的峰会提议终于得以落实

近年来，尤其是乌克兰危机发生后，受到西方制裁和孤立的俄罗斯加大了与非洲国家的联系。2015年2月，普京总统首次访问埃及。2018年3月，外交部长拉夫罗夫访问了安哥拉、埃塞俄比亚、纳米比亚、莫桑比克和津巴布韦。2018年7月，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召开金砖国家峰会期间，普京总统提出召开俄罗斯－非洲峰会的倡议，表达了重视与非洲国家的传统友谊并准备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愿望。俄罗斯外交部经过长达一年多的积极筹备，最终使首届俄非峰会的召开成为俄罗斯对非洲外交政策的重要里程碑事件。俄外交部长拉夫罗夫表示，此次峰会将推动俄罗斯与非洲的全面关系，并为俄罗斯和非洲大陆发展进一步伙伴关系制定议程。实际上，早在1989年，时任苏联外交部部长的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就曾提出要与非洲国家召开首脑会议的想法。当然，由于苏联不久后不复存在，谢瓦尔德纳泽的提议也就尘封于历史的尘埃之中。此次俄非峰会的召开可谓使三十年前谢瓦尔德纳泽的提议得以实现。

为配合俄非峰会的召开，俄罗斯还特意安排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军事外交活动。就在俄非峰会召开的当天，俄罗斯国防部发布消息称，俄罗斯两架图-160战略轰炸机在南非沃特克鲁夫空军基地降落。几乎于此同时，俄罗斯国防部南部军区防空部队100多名官兵飞抵埃及，与埃及同行在10月26日至11月7日期间举行“友谊之箭—2019”防空兵联合军事演习。10月29日，俄罗斯海军北方舰队发布消息称，俄罗斯北方舰队乌斯季诺夫元帅号导弹巡洋舰完成了在大西洋非洲西海岸的远航任务。

从时间上来判断，上述俄军活动绝非巧合和偶然。俄罗斯“重返”非洲更加增添了大张旗鼓的仪式感，以强大的外宣配合外交和军事等手段在内的各种实际行动。俄罗斯向外界明确表达了“重返”非洲的决心。普京总统表示，俄罗斯与非洲国家的合作具有战略性和长期性，发展与非洲国家及其地区组织的关系是俄罗斯外交的一个优先事项。

三、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的缘由

俄罗斯“重返”非洲，首先是出于政治考量。俄罗斯有兴趣与非洲加强政治关系。50多个非洲国家在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中有着强大的选举力量。早在2014年，半数以上的非洲国家在克里米亚问题上对谴责俄罗斯的决议投了弃权票或反对票。最近，非洲国家在联合国大会上又否决了反对委内瑞拉的决议。这使得俄罗斯认识到非洲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重要价值。

其次，安全、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及其背后地缘政治影响的考量。非洲是俄罗斯武器出口的重要市场。2019年，俄罗斯对非洲国家武器出口订单总额达140亿美元。俄罗斯对非洲的武器出口有望达到俄罗斯对外武器出口总额的30%-40%。俄罗斯与30多个非洲国家签有军事技术合作协议。大多数军事合作协议规定俄罗斯帮助培训非洲国家士兵，提供新武器，在非洲国家设立国防部办事处和打击恐怖主义。这十分有利于俄罗斯在非洲扩大地缘政治影响，而非洲拥有通往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大型港口和门户。

再次，出于经贸利益的考虑。在西方反俄制裁背景下，非洲是进口俄罗斯产品出现增长的唯一地区。与非洲加强经贸合作有利于增加俄罗斯工业品出口，促进贸易出口结构多元化，实现俄罗斯经济再工业化和现代化。非洲正在成为经济增速最快的大陆，经济发展潜力巨大。世界各大国都在争取非洲的资源，与非洲密切合作可以影响未来世界经济局势。

俄罗斯大张旗鼓地高调重返非洲，还有其他一些原因。

第一，如上文所说在非洲经历过波峰低谷之后，俄罗斯现在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尤其在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有意向西方国家展示自己与非洲的友谊。

第二，以示强而不是示弱的方式，回击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在非洲活动的指责。如美国和法国指责俄罗斯在中非共和国的私人雇佣兵问题。既然被西方指责暗地对非洲渗透，不如高调宣布“重返”，以后正大光明地扩大在非洲的活动。

第三，动用军事力量展示俄罗斯实力，不仅是引起西方国家的关注，也许更想引起有安全需求的非洲国家的关注。非洲愿意与俄罗斯走近并积极配合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背后有一定原因。不少非洲国家面临着长期的军事政治和社会经济危机，对俄罗斯有安全或政治需求。它们希望获得俄罗斯的军事政治支持，以稳定国内局势，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有俄罗斯专家指出，“俄罗斯对于非洲的吸引力，并不在于俄罗斯口袋里有没有钱，而在于其帮助维护合作对象国政权的安全与稳定。”

另外，不排除非洲国家希望外部合作伙伴更加多元化以平衡域外大国在非洲的利益和影响的可能。俄非走近可以说是各有所需。

四、大国在非洲的竞争恐将更加激烈

俄罗斯“重返”非洲可能促使该地区的大国竞争更加激烈。除了美国、欧盟和中国之外，印度、土耳其、波斯湾国家、日本、韩国、以色列和巴西等国都对非洲表现出了兴趣。俄罗斯表示要与其他世界大国在非洲进行“文明竞争”。

中国是非洲国家非常重要且受欢迎的合作伙伴。在俄罗斯重返非洲的背景下，中俄应该避免同质化竞争甚至对抗，争取实现相互补充与合作，这将符合两国和非洲国家的利益。中国、俄罗斯和南非计划2019年11月在开普敦举行首次联合海军演习。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然而，为遏制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的影响力，美国政府2018年底也出台了对非洲新战略。此前一向抨击对外援助的特朗普同意创建新的对外援助机构，并决定将“不加选择地”向非洲国家提供援助，以积极争夺在非洲的影响力。俄非峰会的召开以及俄罗斯在非洲一连串高调的军事外交动作，已经引起美国欧洲等西方战略界的高度关注和热烈讨论。西方国家一定会对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制定相应对策。

俄罗斯与非洲发展关系将奉行务实主义，坚持市场原则，避免背负对非援助的财政负担。俄罗斯减免非洲国家总额超过200亿美元的债务，也是出于实用主义的目的，好为俄罗斯公司进入非洲市场开辟道路。在经贸领域，俄罗斯很难与中国、美国及欧盟等力量在非洲竞争。尽管加强了政治接触，俄罗斯和非洲国家的经贸关系水平仍然很低。俄罗斯计划通过发挥自身在安全、军事技术合作以及能源开发等领域的优势，在非洲扩大存在和影响力。俄罗斯在非洲大陆的基本战略可能是首先向非洲国家提供安全保证，而后向这些国家投资。

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有利于俄罗斯和非洲对外合作的多元化。这未必是个坏事情。乌克兰危机后，尽管俄罗斯经济遭受重创而陷入低迷，但俄罗斯外交却更加积极进取，不断突破美欧的封锁，为国家生存寻找新的突破口和活动空间。从更广的地域范围和视野来看，俄罗斯高调重返非洲充分体现了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外交在全球范围以及众多领域谋求扩大影响的一种常态。

（作者为大国策智库研究员，文章转自大国策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