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言论 > 国际视野 > 美国 > 正文
毕洪业:特朗普当政以来的美俄关系
发表时间:2019-03-29 18:49 来源:国际网
国家利益对立和国内政治现实限制了特朗普在美俄关系上的“操作”空间。所以,在入主白宫后,特朗普的对俄政策很快由暧昧转向强硬,打破了人们对美俄关系改善的期待,最终导致双方形成冷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对峙。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矛盾和分歧的根源在于历史传统和价值观的差异,这是双方互信缺失的根本原因。乌克兰危机改变了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结构,美俄关系在短期内难以出现转圜,“新冷战”将成为双边关系的常态。

克里米亚“入俄”后,奥巴马联合欧洲对俄罗斯发起了数轮制裁,最为严厉的是对能源、金融及国防领域的限制。美国还借机“复活”北约,并宣布给予乌克兰北约之外盟国地位。但在反俄情绪亢奋之下,奥巴马的对俄政策仍被批评过于软弱。奥巴马相信压力和接触的结合能够缓和普京的行为,因而不愿意过分激怒后者,但最终还是在离任前宣布驱逐35名俄外交官,并关闭了俄罗斯在美国的两处设施。俄罗斯对此没有急于做出对等回应,而是寄望于特朗普兑现改善美俄关系的选举承诺。但事与愿违,特朗普就任总统之后“通俄门”风波急剧发酵,使其在美俄关系上的操作空间迅速收窄。在反俄“政治正确”的氛围下,特朗普要想改善美俄关系,将遭遇到的阻碍不仅来自国内两党和媒体,甚至是整个西方阵营。事实上,如果剥去与普京亲密的个人关系的表相,就会发现,特朗普的对俄政策要比奥巴马强硬得多。特朗普似乎在美俄关系中仍在重演既定模式,即在美国总统任期开始时的蜜月期逐渐演变成一场新的危机。只不过,特朗普的美俄蜜月期似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本文研究的重点是特朗普对俄政策转向影响下的美俄关系演变及其趋势。由于美俄在综合国力上存在差距,两国关系主要受制于美国国内政治及其影响下的对俄政策调整。表面上看,近年来的美俄关系主要受系列事件的影响,但双方激烈对峙的背后是历史传统和价值观上的分歧,再加上西方“反俄政治正确”的政治范围,美国与俄罗斯关系的转圜空间越来越窄。

2017年年中以来,在“通俄门”调查的压力下,特朗普对俄罗斯的暧昧态度不再,转向采取强硬的对俄政策,以洗刷自己的“污名”。同时,对俄“和解派”远离决策层,从国会山到白宫、五角大楼,甚至前政府官员,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反俄政治正确充斥着华盛顿政治圈。2017年7月31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在爱沙尼亚公开抨击俄罗斯是“侵略幽灵”,试图通过武力重新划定国际边界,破坏主权国家民主。10月23日,前防长帕内塔在哈德逊研究所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强硬地表示,美俄将“开启冷战新篇章”,美国应该在中东地区,特别是叙利亚采取更积极的政策遏制俄罗斯的影响力,包括划出“分界线”及向俄罗斯发出明确信号。2017年8月2日,美国国会通过了《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CAATSA),并经总统签署后正式生效,显示两党在反俄问题上达成共识,也标志着“通俄门”压力下的特朗普政府对俄政策的转向。对此,俄联邦总理梅德韦杰夫回应指出,特朗普签署制裁法案证明“俄美关系的改善已经基本无望”。随后,以干预选举、乌克兰危机、伦敦间谍中毒事件等为由,美欧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政治孤立和军事威慑不断升级,而普京也不遑多让,最终导致美俄关系降到了冷战结束以来的最低点。美俄对峙主要表现在:

制裁不断升级。2017年8月初《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生效,当月就有1家俄罗斯企业和4名个人被列入制裁名单;10月,白宫又发布了涵盖俄罗斯国防和情报领域39个实体和个人的制裁清单。2018年3月15日,赶在俄罗斯大选前,白宫再次以干涉大选和恶意网络攻击为由,宣布制裁5家俄实体和19名个人。这是特朗普在赫尔辛基“特普会”前对俄罗斯采取的最强硬举措。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俄罗斯已有约200名个人和400个实体被列入美国的制裁名单。作为回应,俄罗斯在继续延长反制裁措施的同时,2018年5月30日联邦委员会通过了《应对美国及其他国家不友好行为法》,以回击美国的制裁法案。法案规定,俄总统和政府有权对美国和其他支持制裁俄罗斯的国家实施反制裁措施。

“外交战”开打。针对奥巴马在离职前驱逐俄外交官的举动,普京要求减少美外交机构在俄工作人员755人,使双方外交机构人数平衡,还查封了美在俄的部分外交资产。同时,俄罗斯被英国、西班牙等欧洲国家贴上“干涉选举”的标签,成为很多欧盟成员国中“传统力量”为自己选战不佳开脱的“替罪羊”。2018年1月底,美国财政部还拼出了一份几乎囊括了俄罗斯政治领导层和知名企业家共210人的所谓“克里姆林宫名单”,暗示可能制裁这些与普京关系密切的人。这看起来更像是“干涉”俄罗斯大选的手段。针对发生在伦敦的“间谍中毒”事件,特朗普下令驱逐60名俄罗斯外交官,并关闭俄驻西雅图领事馆。随后,打着维护价值观和国际法的旗号,美欧20多个国家共同掀起驱逐俄罗斯外交官浪潮,西方对俄罗斯的集体外交敌视行动正式形成。这是冷战结束以来最大规模的集体外交驱逐事件,为现代外交史所罕见。俄罗斯称这是西方发动的“臭名昭著的团结一致的挑衅”,并将做出“对等回应”。总统选举后俄罗斯宣布驱逐英美等国同等数量的外交官,并关闭美英驻圣彼得堡领馆。对此,《纽约时报》评论称,“这是美俄数十年来最严重的紧张态势”。

威慑和战备水平不断提升。从2017年底到2018年初,特朗普政府相继推出《国家安全战略》、《国防战略》和《核态势评估》三个重磅战略文件,把俄罗斯定位为战略对手和主要威胁。相应地,美国在东亚和东欧完成了反导系统的部署,从东、西两个方向对俄罗斯形成强大战略压力。俄罗斯则指责美国可能在欧洲的导弹防御系统上秘密安装巡航导弹,这直接违反了《中导条约》。美俄就《中导条约》问题一直互相指责,近年来则嘴仗更甚。同时,共和党强硬派还欲推动立法迫使特朗普政府开发新的导弹,而白宫内部也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为应对战略压力和提升信心,普京在2018年度《国情咨文》中重点谈及国家安全,并首次视频展示了最新的先进武器装备,其中最新型核动力巡航导弹和“匕首”高精度空射高超声速导弹系统尤其引人关注,宣称完全能够穿透北约的导弹防御系统。在军事上,双方也是剑拔弩张。北约向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派驻了4个营的多国部队,还有1个美国装甲旅,且驻扎时间不设限。特朗普政府正研究和评估在波兰建设美军永久性军事基地问题。如果成行,那将意味着放弃《俄罗斯与北约相互关系、合作和安全的基本文件》,公开宣布俄罗斯为敌人。特朗普政府还不断增加“欧洲威慑行动”的拨款,并要求北约盟友军费支出至少必须达到GDP的2%。现在,北约每年在俄西部边境附近举行的联合军演达数十次,多以俄罗斯为假想敌。为加强军事反应能力,北约还计划在2020年之前拥有在一个月内部署机械化营、空军中队和作战舰艇各30个的能力。为加强对俄罗斯的快速反应,北约还加快组建新的司令部,意图建立欧洲军事“申根区”。更严重的是,北约还给予乌克兰“申请国”资格,并表示格鲁吉亚也符合入约条件。对此,俄罗斯也以密集的军演来回应,普京多次下令对各军区进行战备突击检查,并时常亲临演习前线指挥和检查战备情况。当前,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陷入僵局,欧洲安全功能失调,双方之间冷战时期那种缓冲地带已经不存在,爆发冲突的风险也更高,人们已经开始议论和评估欧洲因失控而出现意外战争的可能。

俄罗斯与西方的矛盾和分歧表面上体现在地缘政治、安全及人权等问题上,但更深层次的根源还在于历史传统和价值观上的差异。西方的独特性是在中世纪基督教的影响下形成的,而俄罗斯接受的是拜占庭的东正教,进而决定了两者的不同发展道路。“东欧的发展自古不同于西欧,它的文明处于西欧文明的‘东缘’,兼有斯拉夫和小亚细亚的影响,虽在拜占庭时强盛一时,但越接近近代,与西欧的差距越明显拉大。”

俄罗斯的社会和文化源于拜占庭的强大影响和蒙古的统治,其与不同力量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西欧有着明显的差异。在西方文化中长期存在着相对独立的宗教和世俗权力,而东正教则屈服于王权并维持着保守的立场,俄罗斯文明就像是得了“政教合一的综合症”。相对而言,俄罗斯没有或很少经历如罗马天主教、封建主义、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海外扩张、启蒙运动及民族国家等对西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历史进程。在亨廷顿看来,欧洲文化的边界是清楚的,即基督教与东正教和伊斯兰教的分界线,而在冷战结束后它也是欧洲和西方的政治经济的边界。在俄罗斯与西方交往的漫长历史中,俄国统治者更感兴趣的是西方的军事技术而不是政治制度,所以,彼得一世以来的“西化”进程的结果是沙皇君主专制政体并没有被削弱。事实是,俄罗斯几百年来以欧美文明为楷模,但是俄罗斯又根深蒂固地存在着东方或半东方的政治文化基因。在美欧的眼中,普京仍是这一体制的继承者,其政治改革是对民主的倒退。另一方面,俄罗斯还从拜占庭继承了“帝国崇拜”观念,并进一步提出了“第三罗马”理论,再加之俄罗斯民族的弥赛亚意识,共同构成了沙俄和苏联对外扩张的理论基础,推动了历史上的长期对外扩张,进而导致在西方世界形成了一种对俄罗斯的“恐惧症”及防范、遏制心理。“历来欧洲对俄罗斯的广大疆域与锲而不舍的扩张总感到忐忑不安。……在后苏联时期,当新俄罗斯完全吸收了解体所带来的震撼后,它会对其历史帝国的崩溃如何反应,仍有待观察。”这样,结合俄苏与西方冲突的历史,再加之普京的强势对外政策和俄罗斯强大的军事力量及资源储备,西方从“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和“文明冲突”的视角出发,不难得出“俄罗斯威胁论”。

纵观历史,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主动权一直在西方一边,俄罗斯更多的时候只能是被动应对或接受。“……20世纪以前,欧洲对俄国的影响比俄国对欧洲的影响大得多,而且,这种影响一直是俄国发展中的一个主要因素。”但自近代以来,取向于“西化”的俄罗斯现代化改革的最终结果却总是南辕北辙。事实是,正是彼得一世建立了俄帝国并确立了君主专制,继任的叶卡捷琳娜大帝和亚历山大二世的西化改革最终依然是与政治多元化背道而驰。同时,俄罗斯自彼得大帝以来与西方关系就一直是其对外关系的核心方向,对峙和冲突是双方关系的主要内容。出于排斥和恐惧,如何控制俄罗斯一直是西方头疼的问题。随着俄国在维也纳国际和会后的崛起,大英帝国在整个19世纪的主要外交活动几乎都是围绕如何控制和削弱俄国而展开。先是联合法国迫使俄国放弃了“奥斯曼帝国保护人”的角色,接着通过克里米亚战争使俄国失去了在欧洲的重要地位,后又联合奥匈帝国重修《圣斯特法诺和约》(签署《柏林条约》)而使俄土战争的“成果”缩水。在20世纪上半期,西方不仅武装干涉苏维埃政权,苏联更是到1934年才被美国承认并加入国际联盟。而出于对共产主义的敌视,直到二战前夕西方国家仍在考虑削弱和消灭苏联的问题,例如慕尼黑协定和拖延签订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协定。当然,苏联在一些问题上也有责任。二战结束后,苏联在中东欧加强势力范围的举动再次加深了美欧的恐惧感,导致双方很快进入了冷战对峙格局,直到苏联最终解体。令人遗憾的是,针对冷战结束后的新俄罗斯,这一趋势依然在延续。

在苏联解体之初,基辛格就建议美国在鼓励俄罗斯进行改革的同时,要特别注意提防俄罗斯恢复帝国的企图。他说:“事实上,随着戈尔巴乔夫时代的解体完成,那个民族主义大概会东山再起,而且可能在今后不可避免地长期出现的紧缩期间被看作是有吸引力的起团结作用的力量。”布热津斯基则强调,俄罗斯如果要得到援助,就必须做出以下两个有利于欧、美的抉择:俄罗斯要抛弃帝国的过去,对扩大的欧洲与美国政治和安全关系不表示异议;允许在前苏联领土上的地缘政治多元化。亨廷顿更不无挖苦地指出:“一个西方的民主主义者可以与一个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进行思想上的争论,但他不可能与一个俄罗斯的东正教民族主义者这么做。”与此同时,出于对俄罗斯的担心,在“历史终结”的亢奋中,北约和欧盟加紧东扩,以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阻止其东山再起。克里米亚事件后,美国拉拢盟友重新举起了遏制政策的“大棒”,而伦敦“间谍中毒”事件后的“外交战”更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冷战。

考察俄罗斯近30年的转轨路径,可以清楚地看到国家权威主义的复兴,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鸿沟依然存在。在回归“欧洲大家庭”受挫后,俄罗斯与美国也未能建立起全面平等伙伴关系。痛定思痛,俄罗斯精英开始从自身文化和传统中寻找社会稳定的良方。21世纪以来,普京整治寡头干政、加强中央权威和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并提出了“可控民主”、“主权民主”等理念。普京的一系列举措使俄罗斯走出了混乱局面,但却被西方指责为“民主倒退”,这成为导致双方关系不睦的“症结”之一。普京曾多次强调要重视俄罗斯历史,回归东正教传统价值。他谈到:“我们不应该再这样,只盯着我们历史中的坏事然后妄自菲薄了,就连我们的对手都不会这样谴责我们,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历史感到骄傲。”尽管普京的内外政策和改革受到西方的激烈指责和批评,但却得到了俄罗斯民众的广泛支持。俄罗斯坚决反对北约东扩,对欧盟扩大也表示了担忧,但美欧态度强硬地表示莫斯科对此没有否决权。最终,俄罗斯也只能接受中东欧和波罗的海国家被纳入西方阵营。乌克兰危机表明,仍陶醉在“历史终结”的西方不顾警告,依然要踩踏普京在独联体国家的“红线”,最终导致双方关系出现最严重的倒退。

克里米亚事件后,美欧希望通过制裁和外部压力使俄罗斯社会发生动摇,催生反普京情绪和社会运动,削弱其执政的政治基础。但几年来,面对西方持续制裁所导致的困境,俄罗斯社会基本平稳,并没有出现针对普京的严重抗议活动。普京的高支持率表明,其所推行的政策既反映了俄罗斯的历史传统也符合现实需要,契合了普通民众和政治精英的期待。绝大多数俄罗斯人不愿回到20世纪90年代的混乱状态,普京能给他们保证。依靠铁腕治国,普京使俄罗斯恢复了过去的荣光,满足了民众和精英的大国自尊心和自豪感。克里米亚和平“回归”更使普京成为了民族英雄,也是俄罗斯转型以来对西方所累积的怨气的一次大爆发。面对西方在总统选举前再次掀起新一轮制裁高潮,在高票当选后,普京对民众发表感言说:“今天俄罗斯所有选民都属于同一个团队,那就是全俄罗斯国家队。重要的是让我们保持团结、共同前进。”

当前,特朗普政府明确把俄罗斯作为主要威胁和战略对手,一定意义上“新冷战”已经展开。关于西方与俄罗斯进入“新冷战”的提法并不新鲜,有英国学者早就已经提出过这一观点。现在双方之间既有大规模几乎“面对面”的军演对抗,也有军备竞赛和威慑的升级,更有在叙利亚和乌克兰等第三国的代理人战争。双方的制裁范围和外交战也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而乌克兰甚至还终止了《乌俄友好条约》,而乌俄刻赤海峡冲突很大可能使俄罗斯和西方的对峙再次升级。经济上的相互制裁你来我往已经十数轮,对双方造成了很大伤害,尤其是对俄罗斯。“新冷战”在意识形态和文化等领域同时展开,“今日俄罗斯”在美国的活动已经受限,而俄政府也采取措施对包括“美国之音”等数家美国媒体在俄罗斯的活动进行限制。俄罗斯被以“兴奋剂”为借口禁止参加平昌冬奥会,而在冷战时期也只是抵制而不是禁止,更有西方政客把俄罗斯的世界杯宣传与希特勒臭名昭著的1936年柏林奥运会相提并论。相应地,很多冷战时代的语言也已经重现,例如在美国官方及政客的言辞中,对普京或俄罗斯的称谓出现了独裁者、领头狗、恶魔、恶霸、刽子手、侵略幽灵等恶毒的语言。不仅如此,双方还开辟了网络战这一新领域,美国的网络部队已经有近6000人,并在多国搜捕俄罗斯黑客。而在美国五角大楼刚刚公布的首份网络安全战略报告中,俄中被着重确定为“能够给美国制造战略威胁”的国家。为主宰太空,特朗普还下令美军组建太空部队,矛头直指俄中。

“新冷战”的基本态势是“美攻俄守”,但与冷战相比也有很多不同,其中最大的特点是不平衡和非对称。所谓不平衡,是指双方力量对比而言。美国在军事、科技和经济上都处于优势地位,年军费支出达7000亿美元,而且有着巨大的联盟优势。俄罗斯军费开支只有600多亿美元,经济面临困境,而且几乎没有美国那样的盟友。所谓非对称,是指俄罗斯针对现实,选择发展更具针对性、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尤其是战略核武器。例如,俄罗斯正在试射的“Сармат”重型洲际弹道导弹能携带10枚核弹头,包括高超音速弹头,宣称可突破导弹防御系统。“对于美国而言,俄罗斯的重要性并不主要在于它能从俄罗斯那里获取什么实实在在的利益,而主要在于俄罗斯是有能力制造麻烦的国家。”俄罗斯近期集中曝光了核动力巡航导弹、核动力鱼雷、匕首式空射弹道导弹等六款新型武器。2018年,俄罗斯海军将新增舰船26艘,有4艘装备新型“口径”巡航导弹。尽管双方力量悬殊,但较弱的一方仍具有运用非对称性致命武器给对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的能力,而且由于规则的不确定性而使危险上升。现在的局势在很多方面甚至比冷战时还要糟糕,尽管冷战时关系紧张,但双方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信任,而且都清楚要遵守某种规则,可是目前双方关系则是处于“动荡之中”,相应的规则并不明确。在此轮俄罗斯与西方对抗中,还有一个突出的现象是,不仅西方国家之间开始协同,而且还借助媒体在整个社会进行了充分动员,进而对“敌人”展开集体暴力。在媒体的渲染下,美俄对对方持有厌恶情绪的民众甚至超过70%。美欧向“非西方世界”发出了一个强烈信号,就像十字军东征一样,西方国家在面对非西方世界“威胁”时,他们仍要做出集体回应,这使人不寒而栗。刚刚过去的外交战对于俄罗斯的“围剿”,就是由英国前台发动盟友,而美国在幕后推动。

由于西方的僵化意识形态和俄罗斯的干预性外交政策,双方关系逐渐破裂之后的俄罗斯外交正陷入“百年孤独”。普京曾希望借助出兵叙利亚来缓解在欧洲方向的战略压力,但效果不大。现在,普京可用的资源恐怕最有效的就是强大的军事力量,特别是战略核力量,再就是能源武器。但普京自然清楚打出这两张牌的后果。美欧在制裁和打压俄罗斯问题上之所以有恃无恐,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俄罗斯小得多,而且完全能够承受,而俄罗斯则不然。当选总统后,普京表示将努力通过政治和外交途径解决双方的所有分歧。特朗普和容克不顾反对而对普京再次当选表示祝贺,表明西方仍希望与俄罗斯在为敌与为友之间寻找平衡,担心出现全面军事对抗,更不愿看到俄罗斯与中国建立联盟。普京在对西方制裁适时展开回击的同时,仍保持克制并愿意与美欧领导人进行接触,为未来重启与西方关系留下“窗口”。普京很清楚,俄罗斯要想真正崛起为世界强国之列,必须与西方关系实现正常化。所以,针对白宫炮制的所谓“克里姆林宫名单”,普京指出这是针对俄罗斯的“敌对步骤”,但其不会铤而走险,不希望局势恶化。俄罗斯还发表声明,宣布将对伦敦“间谍中毒”事件以及俄流亡商人尼·格鲁什科夫在伦敦住所死亡事件展开调查,并愿意与英国相关部门展开合作,但被英国方面拒绝。

尽管特朗普和普京都希望给紧绷的美俄关系降温,但问题是,俄罗斯和西方的矛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不仅有地缘政治、全球安全战略和世界秩序的冲突,更有深层次的价值观上的分歧,同时还受制于美国国内的政治气候。所以,不难理解为何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黑莉宣称俄罗斯任何时候都不会是美国的朋友了。面对国会议员对“特普会”的指责和批评,特朗普表示将继续维持对俄罗斯的制裁,白宫更破天荒地举行了一场罕见的由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联邦调查局局长、情报总监、国土安全部部长等美国国家安全界大佬共同出席的高规格媒体见面会。这些人以美俄关系恶化以来最为激烈的言辞谴责和警告了俄罗斯对美国选举的干预。国会更酝酿了被称之为迄今“最为严厉和最具毁灭性的”对俄罗斯制裁提案。随后,以伦敦间谍事件等为由,白宫再次抡起制裁“大棒”,甚至还将矛头指向俄罗斯的军贸伙伴。截至目前,美国自2011年以来已经对俄罗斯进行了60次制裁。接下来,视事态发展美国还将追加对俄罗斯个人和实体的裁制,以及启动包括限制贸易和外交在内的更严厉制裁举措。这样,不仅民主和共和两党,甚至在国会和白宫之间,正展开一场针对俄罗斯强硬的“竞赛”,使美俄关系难以实现转圜。不仅如此,《制裁美国对手法》还从制度上限制了美俄关系的改善。该法案规定,美国永远不会认可俄罗斯通过武力改变的任何领土,总统在签署命令解除对俄制裁及归还外交财产时要向国会提交报告,而且国会拥有否决权。由此,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已经不单单是行政系统的问题,在反俄政治正确氛围之下,解除对俄制裁的总统令在国会“闯关”或重新修订法案都是不现实的。而除此之外的任何接触和“操弄”,对俄罗斯而言都不具实质意义,也谈不上美俄关系的真正改善。相应地,美国国务院仍准备以俄罗斯未做出不使用神经毒剂的“可靠保证”为理由对其追加制裁,而俄罗斯方面在美国中期选举结果出来后表示看不到两国改善关系的前景。当前的情势是,民主党人将俄罗斯作为攻击特朗普政府的工具,而特朗普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对俄政策视为内部斗争的工具,只是反过来用而已。“因此,为了交谈而交谈,哪怕是与世界最有权势之人———这也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这样,考虑到克里米亚地位已经难以逆转且乌克兰坚决要加入北约,以及华盛顿的政治现实,“新冷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成为美俄关系的常态,无论是小布什那种通过普京的眼睛“我能感受到他的灵魂”、还是希拉里与拉夫罗夫共同按动“重启”两国关系按钮的场景都难以再现。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俄罗斯东欧中亚学院教授、博导,中亚研究中心主任,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文章转自《国际论坛》2019年第一期)

责任编辑:王宇
分享到: 
4.55K
频道编辑
  1. 国际网
  2. 网址:
    WWW.CFISNET.COM
  3. 邮箱:
    cfis_abnet@126.com
  4. 电话(传真):
    010-56317675 (56317500)
  5. 办公地址:
    北京市朝阳区亮马河南路14旁1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