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选终于降下帷幕：第二轮选举结果，社会自由党总统候选人雅伊尔·博索纳洛（Jair Bolsonaro）获得了55.13%的有效选票，击败劳工党候选人阿达德，当选下一任巴西总统，并将于2019年1月1日正式就职。

按照通常的逻辑，第二轮大选中，博索纳洛的胜算其实并不太大：他所在的社会自由党在今年大选之前只不过是个实力弱小的党派，而其竞争对手所在的劳工党，则是巴西的三大传统党派之一。也就是说，两人所在的政党存在着很大的差异。首先，两者的规模，以及其组织、动员、宣传的能力方面均有差别。其次，两者可以享受到的各类资源的数量也不同。在巴西，这类资源主要是指享受政党基金以及免费的媒体宣传时间。根据巴西相关法律的规定，各政党从最高选举法院那里获得此类资源的多少，则需按照其在上一届巴西国会众议院选举中所获选票数量来确定。由此可见，在选举中，传统意义上的大党具备着小党难以比拟的自身优势和资源优势，具有决定意义。

反观今年大选的结果，非但博索纳洛当选为下一任巴西总统，他所在的社会自由党也在巴西政坛得到了飞速的增长：在国会参众两院议员席位数量上实现飞速增长，而在州一级政府方面，从没有一位党员担任州长，到3名该党成员当选州长，一下子与传统的大党平起平坐，甚至还实现了超越。如何解释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格局变化？巴西国内和国际社会对这一结果又有何反应？

与喜欢使用推特治国那位的美国总统相类似，博索纳洛在竞选中也大量使用社交网络来为自己做宣传。面对一个巴西小党手头所拥有的有限资源，对社交网络资源的巧妙运用，实际上起到了以低成本在巴西民众中树立起自身的形象、同时又不断地扩大其所在党派的影响力的效果。时代在变化，技术在进步。可以看到，巴西传统大党原有的更多电台、电视台免费宣传时间的优势，正不断被互联网技术消解。不过，选举后期，巴西网络上也出现了各种不当选举言论和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使得最高选举法院在今年的大选中不得不多次介入制止。

其次，博索纳洛出格的竞选言论得到了民众认同。第二轮大选中，博索纳洛得到了55.13%的选票。首轮大选后，巴西民意与数据研究所（Ibope）曾就第二轮总统大选的投票意向进行了调研，结果显示，有37％的女性受访者表示有意把票投给博索纳洛。言论中对妇女多有歧视的博索纳洛，为何反而获得了部分妇女的认同？首先，尽管博索纳洛因其言论招来了由女性所主导的反对运动，但在当代巴西社会，传统因素仍旧占据很大空间。大男子主义的言论一直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作为选民来说，未必很在意这些出格的言论。其次，真正让不少传统巴西女性担忧害怕的，是国内的治安问题，是高层的腐败问题，更是巴西自2013年以来社会家庭关系的快速变化。所以，把选票投给博索纳洛的妇女认同的是他所提出的“男女夫妻与孩子”式的传统家庭，以及对安全、反腐败所做出的竞选承诺。此外，还有调研结果显示，博索纳洛在企业家群体和青年人当中的优势较为明显，也表明这些群体对其承诺在经济上采用自由主义经济模式，以及推崇个人创业的认同。

中间派表现薄弱也是影响大选结果的重要原因之一。今年的巴西大选中，中间派政党缺乏亮点：既没有民意出众、明星式的候选人，也没有提出具有吸引力的治国方案。这样一来，没有更好选择的选民，在选举过程中出现明显的“两极化”趋势，要么支持左派，要么支持极右翼。并且，中间党派在第二轮选举中态度暧昧，表现出一种“两边不想得罪”的处事哲学。曾一度被看好的民主工党候选人西罗·戈麦斯（Ciro Gomes）面对媒体的询问，始终没有过正面的回应和表态。反观巴西颇有威望的两位司法界人士，前最高法院院长若阿金·巴尔博萨（Joaquim Barbosa）、前总检察长罗德里戈·贾诺（Rodrigo Janot）则相继在自己的推特上公开宣称支持劳工党候选人阿达德。

巴西民众选择博索纳洛的理由还有很多，既有对现状不满的发泄，又有告别劳工党治理的主张。而本轮大选中，没有参加投票与消极投票的巴西选民比例之和略微超过选举人口的30%，再参照本轮投票结果，足以向我们展现出一个亟待弥合、修补关系的巴西社会图景。

大选结果揭晓后，竞选失败的阿达德随即发表了演说，表示拥护民主和制度，并将会以反对党的身份进行监督。第二天，这位请了90天假的大学老师就回归到本职工作之中，并通过网络向博索纳洛表示了祝贺。劳工党则在后一天召开党内高层会议对局势进行评估，而尚在狱中的卢拉托人送来了他的意见：要求全党沉住气，静待选举的烟尘散去，不要急着去评估选举后的局势。同时，这位前总统再一次肯定了阿达德在党内的领导人地位，劳工党高层也对阿达德的表现评价颇高。

今年的巴西大选，同样引来各大国际媒体的广泛关注。联系到博索纳洛的军人出身，德国《明镜周刊》将本次大选看作是巴西自1985年结束军事独裁以来，政治上最为重大的变化。法国《世界报》则强调这位新当选的总统承诺“改变国家的命运”，并认为其在9月初遇刺的事件是本次选举的转折点。美国的《纽约时报》称巴西是最新加入极右翼的国家。《华盛顿邮报》则表示，巴西是又一个右派铁腕民族主义者获得选举胜利的国家，而且此类国家的名单正在增加。另一方面，在做出上述评论的同时，不少媒体指出巴西社会当前所面临的三大难题是高犯罪率、经济困难和腐败。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各国议会（政党）研究中心、巴西研究中心副教授，文章转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