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确实充实了我们对特朗普的看法,以大量的轶事,勾勒出特朗普没有同情心、说谎成性的形象。《精神失常》作者认为,特朗普的精神状况严重滑坡。在《学徒》第一季,他注意力敏锐,心算速度快、词汇量大、双手平稳而且情绪稳定。但在10多年后踏入白宫时,他几乎无法阅读(“勉强算识字”)而且差不多不识数了。她甚至用了“老年痴呆”这个词。 |
如果美国民众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虚伪、自恋与无知的事迹感到震惊的话,那还不足以阻止他们选他。在特朗普成为共和党提名的候选人之前,我们就知道他是谁。自从他当选为总统,我们对他的了解就更多了。每一次关于他的新料出炉——其中最耸人听闻的当属今年早些时候迈克尔˙沃尔夫(Michael Wolff)所著的《火与怒》(Fire and Fury)一书——我们的愤怒就比前一次减少了几分。我们已经麻木了。特朗普极不适合当总统,但显然任何人都对此束手无策。 鲍勃˙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出书的时机不凑巧:他的书里充斥着猛料,但时至如今,这些猛料已经无法使人震惊了。伍德沃德的优势是其个人品牌。自作为《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的调查记者与同事卡尔˙伯恩斯坦(Carl Bernstein)一道揭露水门事件(Water gate)以后,他写了很多书。其中一些著作,如《鸵鸟政策:战争中的布什》(State of Denial:Bush at War)等,丰富了我们对总统一职的看法。另一些作品,如为颂扬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所著的《大师》(Maestro),则未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伍德沃德的另一个优势是他的策略。他能说服内部人士出于如下恐惧不得不接受他的采访:担心其他内部人士会在伍德沃德面前将事情描述得对他们不利。这是一种经过测试和检验的策略。那些拒绝配合伍德沃德的人往往被描绘得更不堪。 就《恐惧》(Fear)一书来说,众所周知,特朗普本人没有与作者交谈,尽管特朗普声称他曾想这么做。在伍德沃德讲述的几乎每件轶事里,总统都形象不佳。正在调查俄罗斯涉嫌干预美国大选的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也是如此。相比之下,总统的前私人律师约翰˙多德(John Dowd)则被描述为一个机智人物,擅长周旋于特朗普和穆勒之间。《恐惧》引用多德的话多过引用其他所有人物。猜猜是谁跟伍德沃德谈了许多个小时?其他看上去积极配合了伍德沃德的人包括:特朗普的前首席策略师、自诩为列宁主义者的“另类右翼”(alt-right)领军人物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遭到特朗普羞辱的其第一任幕僚长雷恩斯˙普里巴斯(Reince Priebus),还有特朗普的前首席经济顾问加里˙科恩(Gary Cohn)。他们每个都被描述得老道、表达清晰,有时甚至还很有原则。 在书中形象不佳的有伊万卡˙特朗普(Ivanka Trump)。班农抱怨伊万卡在椭圆形办公室(Oval Office)进出自如,说她“跟(此处省略脏话)工作人员”似的。伊万卡反驳道:“我不是工作人员。我也永远不会成为工作人员。我是第一女儿!”这句话简直可以当她的墓志铭了。可以推断她跟丈夫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都没有与伍德沃德谈过话。伍德沃德自己评价道(这是书中为数不多的不假借他人之口说出的评价):“他们仿佛一群揣测者,在特朗普身边逗留、观察,以家人及高级顾问的身份与总统互动。” 另一位显然没和伍德沃德说过话的人是特朗普手下倒霉的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Jeff Sessions)。他遭到了一连串羞辱。在一次交流中,班农说特朗普赢得大选一定是天意,从而说服了塞申斯不要辞职。“我们知道,要不是天意,这件事没有丝毫可能会发生。”班农说。塞申斯同意不辞职。下一页就讲到特朗普称塞申斯为“弱智”、“愚蠢的南方佬”。如果塞申斯和伍德沃德谈过,后者也许下笔会轻一些。 即便如此,《恐惧》确实充实了我们对特朗普的看法,即使并没有改变我们的看法。如此大量的轶事,勾勒出特朗普没有同情心、说谎成性的形象。那些曾与特朗普亲密共事的人,包括多德、还有他的第二任幕僚长约翰˙凯利(John Kelly)以及班农,都说他是个“职业骗子”、“(此处省略脏话)骗子”、“(此处省略脏话)蠢货”,掌管着“疯人镇”。他享受当总统的感觉,但对真正的执政工作没多大兴趣。 在被指控家暴两任前妻后灰溜溜辞职的前白宫秘书罗伯˙波特(Rob Porter)似乎跟伍德沃德聊了不少(他在书中的形象不错),波特曾设计了一套取悦特朗普的方案。他每天都会起草两到十份“决定备忘录”给总统。这些备忘录都不会超过一页。然后,特朗普会用他的黑色魔法记号笔签署这些备忘录。“特朗普喜欢签字。”伍德沃德写道,“这表示他在工作。” 伍德沃德刷新了我们关于特朗普有多自恋的认识,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助手们竭尽所能地控制总统发推文。这些推文通常会在早上3点到8点这种“巫师时间”,从普里巴斯所说的“魔鬼作坊”(特朗普的卧室)里发出。但特朗普拒绝被管束。“这就是我。”当他们建议成立一个委员会,起草没有拼写错误的推文供他批准,并在一天中更“文明”的时间段发送时,特朗普说。“这就是我当选的原因。”特朗普每天会边发推边看6到8小时的电视。他唯一想读的东西就是他要求打印出的推文,这些推文都被点赞过20万次以上。当Twitter将推文的字数上限翻倍时,特朗普说:“我曾经是140字的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在海湖庄园(Mar-a-Lago)期间,助手们会敦促特朗普花更多时间陪他11岁的儿子巴伦(Barron),作为阻止他发推的方法。 与伍德沃德相反,欧玛罗莎˙马尼戈˙纽曼(Omarosa Manigault Newman)带着严重的声誉劣势起步。她曾是特朗普的电视真人秀《学徒》(The Apprentice)中的明星,也是一名结过三次婚的前选美皇后,目前是有执照的浸礼会传教士。此人绝不是一个中立的观察者。纽曼曾帮特朗普打理非裔美国人外联工作,后来又在白宫担任高级助手——她写道,自己是“粉刷得比篱笆还白”的白宫里唯一的黑人——纽曼现在想报仇。她相信特朗普在主持《学徒》那些年的录音还在,在录音中特朗普曾多次使用“黑佬(negro,对黑人的侮辱性称谓)”一词。我不确定这些录音曝光是不是件好事。假如它们曝光了却没什么后果又该如何?不管怎样,比起伍德沃德,纽曼有一个优势:她非常了解特朗普。 他们在真人秀节目《学徒》中相识。纽曼在曾经的钢城、俄亥俄州的扬斯敦出生,家世非常不好。她的父亲和哥哥死于谋杀。她的意志力强大到令人震动。在通过《学徒》试镜后,纽曼很快就明白“爆红”的途径是扮演坏人。她是真人秀节目中的“反派”(heel),很像世界摔角娱乐(World Wrestling Entertainment)中的坏蛋。特朗普喜欢这个。她的“15分钟(名气)延长为很多年”,并把她送入白宫。“我在《学徒》撞大运了,”她写道,“我和特朗普都是。我们与这个节目以及互相之间的纽带就在那时确立了。” 她认为,特朗普的精神状况严重滑坡。在《学徒》第一季,他注意力敏锐,心算速度快、词汇量大、双手平稳而且情绪稳定。但在10多年后踏入白宫时,他几乎无法阅读(“勉强算识字”)而且差不多不识数了。她甚至用了“老年痴呆”这个词。“老年痴呆,”她写道,“什么事都记不住、糊涂、词汇量减少、吸收处理信息的能力变差。中风。颤颤微微的双手,很难把一瓶水送到嘴边……” 这种非专业诊断有多大意义暂且抛开不谈,纽曼的书揭示了很多东西。她在书中描写了在2016年总统大选期间,她如何试图让特朗普与黑人选民建立联系,这些描写很宝贵。在底特律一个黑人教堂的活动上,特朗普跟纽曼说:“你不能让我跟这些人待在一起。”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泛着恐慌。她劝他随着音乐舞动。“他开始怪异地摇摆,”她写道,“我当时想告诉他,‘好吧,别做了吧’。”在他们离开教堂时,特朗普抱起一个婴儿。婴儿开始尖叫。纽曼说:“我当时也想尖叫。”特朗普一度曾拒绝将20美元钞票上他最喜欢的总统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换成当过奴隶的废奴主义领袖哈丽雅特˙塔布曼(Harriet Tubman)。他看了一眼她的照片,问道:“你想把这张脸印在20元钞票上?” 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因为他对特朗普的崇拜被称为“斯戴普夫特˙维普”(Stepford Veep,Stepford指唯命是从的机器人,veep是副总统的简称——译者注)。纽曼书中对彭斯的描写尤为不留情面。她这样描写彭斯是如何凝视特朗普的:“如果有人这么看你,你会感到不安并考虑申请一份限制令。”史蒂夫˙班农在书中的形象也很糟糕。他告诉纽曼,他的极右翼观点与她对自己身份的自豪并无不同。“就像你以身为非洲裔美国女性为豪一样,我也以身为白人男性为豪,”他告诉纽曼,“我的自豪与你的自豪有什么不同呢?” 我最喜欢的部分是她写到特朗普最初对于总统就职仪式的那些想法:特朗普希望手按《交易的艺术》(The Art of the Deal)(特朗普找人代笔的畅销书)宣誓就职,而不是手按《圣经》(Bible)。他还希望把就职仪式变成一项付费浏览的活动,这样他就可以赚钱了。纽曼说,她和其他人说服了他不那么做。 纽曼的自我推销本事不亚于特朗普。但她没有假装不是这样。她拜的是最厉害的老师。 (作者为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文章转自金融时报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