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在夏季假期结束前，法国外交部都要举行驻外使节例会，2018年已是第26届。近年的使节例会还邀请企业参加，就“经济外交”与政府沟通和提出要求。马克龙总统发表长达90分钟的《当今世界的联盟、价值观和利益》开幕式讲话，勾勒国际关系格局和法国外交方向。

马克龙重申2017年使节会议讲话中提出的法国外交四大任务，目前仍然有效，而且更加紧迫。

安全至上与反恐第一

国家和民众安全仍是重中之重，反对伊斯兰恐怖主义是第一要务。通过了新反恐法。当前多边主义受损，民族主义盛行，利比亚和叙利亚剧烈动荡，都与欧洲的安全息息相关。经受苦难的欧洲正在寻求解决之法。南北经济矛盾，东西难民冲突，英国脱欧，极端政治发展，危机重重。“欧洲的战斗刚开始，是长期的和困难的。”

法国在国外的反恐重点仍在中东和非洲。2013年派兵到非洲反恐，2017年7月在非洲萨赫勒地区发起“新月型沙丘”反恐军事行动。主持萨赫勒地区5国反恐峰会，建立5国反恐联军，并在非盟峰会上提出与联合国、非盟和次区域组织合作，帮助建立非洲常备反恐军队的设想。法国对非援助政策分为外交、发展、防务三方面，即三D计划。发展援助的重点为经济和教育，在毛里塔尼亚、尼日尔和乍得三国已取得成果。下阶段将向马里和布基纳法索提供帮助，收复被恐怖分子占领的地域。

马克龙认为，没有利比亚的稳定，非洲萨赫勒地区便难有稳定。2011年动乱以来，利比亚成为毒品人口和武器走私猖獗之地，更成为灾难与恐怖主义泛滥之地。法国与国际组织协调，与利比亚国内主要派别接触，寻求政治解决办法和恢复利主权和完整。叙利亚安全对欧洲至关重要。叙形势严峻令人担忧，法国提供人道援助和实现停火，最早提出政治解决冲突的方案，与国际组织和美、德、埃及等国一起进行外交努力，同时希望俄罗斯和土耳其发挥作用和兑现承诺。马克龙提到，叙利亚局势恢复正常后，如果总统巴沙尔还在执政，然后由欧盟提供重建援助，那将是重大错误。法国反对化武，叙政权一旦超过红线向人民施放化武，法国还将像今年4月13日晚与英美那样采取行动。法国反对美退出伊朗核协议，将对伊核问题承担自己的责任，与各方保持接触。法国对朝美核对话持警惕立场。

欧洲共同防务取得了较过去60年更大的进展。面对新型威胁，欧洲必须拥有自我保护的手段。欧洲防务从未迈出如此大的步伐：法国推动成立了欧洲防务基金，法德与其他8个欧盟成员国签署成立战车与战机战略协议，现已进入行动阶段。欧盟需要战略自主和防务自主以便应对威胁。马克龙指出，美欧联盟仍然需要，但建立在美国保护基础上的欧洲安全需要重新审视。欧洲安全不能光靠美国，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以保证自身安全和欧洲的主权。法国7月14日颁布军事计划法，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法国要在网络安全、化武、常规军备、领土冲突、太空安全以及保护极地、与俄争夺等领域发挥作用。

多边主义是基本原则

法国外交的第二个任务是保护人类的共有财产，涉及环境、文化、教育、健康、贸易及数字空间等诸多领域。由于美国的政策，多边主义正遭受重大危机。对北约的怀疑、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和伊朗核协议、单边与进攻性的贸易政策，导致美国与中国及欧洲贸易关系紧张。欧洲在战后建立的原则正在失去。法国每次都反对，然后劝说美国，同美国保持有效对话。马克龙认为，美国的立场削弱了多边主义，可能产生与法国价值观相背离的情况，更多体现为当代资本主义全球化综合征。

不应低估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积极意义。它使数亿人脱贫，使分裂世界的意识形态冲突得以终结，使世界进入前所未有的繁荣与自由阶段。国际贸易以和平方式扩张，这是数十年来的现实。全球化又使世界经济政治与社会秩序陷入危机，管理失衡，生态灾难，地区间发展悬殊。从英国“脱欧”到美国现在的立场，是全球化困境的一种表现，也是对现代全球化的另一种诠释。

资本快速流动，财富高度集中，产生新的人群。集体规则遭到削弱，有大赢家也就有大输家。各国人民都显示自身特性和保护自己的历史，从印度到匈牙利到希腊再到美国，世界正处于大变革时代。非洲和欧洲及各大陆都在经历人口大改变以及环境生态的大变化、不平等和科技大变革。民众集体显示自己的特性，极端主义发展、民族主义苏醒，不论是特朗普的孤立主义，还是一些欧洲国家的激进主义，根源都是全球化失衡和发展不平衡的综合体现。

马克龙认为，法国应根据形势寻找盟友，根据不同主题建立具体盟友，即战术盟友。在原则和目标明确的基础上，尊重国家和民族主权。也要让非国家因素为新的世界规范做出贡献，尊重规则，不能用单边主义，在共同战略基础上重组行动，建立新的联盟。首先，巴黎气候协定继续和得到保护，法国应该在环境外交上与中国结盟。其次是国际合作，如教育文化等，法国与塞内加尔举办了重建全球教育伙伴会议。再次是卫生，法国将于2019年10月10日在里昂召开抗艾滋病世界基金大会。第四是数字空间，拓展法国的战略经济利益。

提升法国国际影响力

扩大法国的国际影响力。法国并非要取代别人发声，而是要让世界听到法国的声音。提出新的倡议，建立新的联盟，进行新的思考，应对当代挑战。针对全球治理出现的问题，法国将于今年11月11日召开巴黎和平论坛，与国际组织如联合国讨论世界和平。还要在巴黎召开互联网管理和城市技术论坛。法国将就公正的国际贸易规则提出重大设想，与中美等大国协调，提出解决办法。推动制定新的国际贸易政策。法国将主持2019年的G7峰会，将把收入悬殊问题列为重大议题。2019年是国际劳工组织成立一百年，法国亦会就社会问题如收入悬殊问题提出见解。法国与欧盟要发挥历史性作用。

马克龙认为，法国要与亚洲建立新的关系，要建立在与中国进行实质性和富有成果对话的基础上。我在访华期间的西安讲话中说每年要访华，为这一对话奠定了基础，中国提出的新丝绸之路设想，是近数十年来最重要的地缘政治设想之一，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法国不能放弃任何有吸引力的东西，这是对全球化一种看法，即对一些地区独有的促进稳定的作用。我希望法国能够在与中国的建设性对话中发出平衡的声音，保护我们的利益和表达对世界的看法。法国与日印关系同等重要。

非洲对于法国的重要性，不只是法国近邻，而是由于共同的历史已成为法国身份的一部分，重振与非洲关系符合法国利益。非洲不只是法国解决危机的对话者，首先应是法国谋求建立世界平衡的盟友。法国将于2019年初在马赛召开地中海两岸10国峰会，重振10年前提出的地中海联盟。

经济外交是法国外交战略的重要因素，既要减少贸易赤字，还要吸引投资、游客和智力。根据联合国制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法国的发展援助已连续多年下降，2022年将提升至GDP0.55%。

振兴已遭削弱的欧盟

法国外交的第四支柱是欧盟，仍是建立主权统一团结的欧盟。为与其他大国竞争，欧盟的回答只有一个，即成为战略自主、可信的欧盟。法国认为，今天的欧盟还不是。中美都不认为欧盟已拥有其自我宣称的那种“自主”，如果我们达不到那一点，就准备迎接昏暗的明天。法国希望欧盟更加自立、团结和民主。欧盟极端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上升，但不必把民族主义妖魔化。要正视业已遭到削弱的欧盟，使之复兴。为了我们的价值观和保护我们的利益，在欧盟内部进行文明讨论。法国赞成多速欧洲，还建议成立税收财政社会等多个俱乐部式的欧盟。法国仍将与欧洲所有伙伴包括俄罗斯讨论解决乌克兰问题，争取取得切实进展。

可以看出，马克龙沿袭了要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独特作用的法国外交传统，但法国仍属于西方阵营。马克龙无视西方搅乱中东、自食恶果的事实，把叙利亚危机归咎为巴沙尔总统，虽强调“强有力的多边主义”，但所谓的独立性仍是有限的。即便如此，法国已是西方国家最具“特殊性”的成员了。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前驻外大使，文章转自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