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半岛生变。

朝鲜在昨日凌晨发出消息，原定于5月16日与韩国举行的高级别会谈被取消，以回应韩美正在举行的代号为“超级雷霆”的年度联合军演。朝中社的公报称：“此次针对我们的演习正在南朝鲜各地展开，这是对板门店宣言的一次公然挑战，也是一起蓄意的军事挑衅，同朝鲜半岛的积极政治发展背道而驰。”

同时，公报还暗示，将于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的朝美首脑会谈可能会产生变数。朝鲜副外相表示，对“只强求弃核的对话”“毫无兴趣”，称有必要重新考虑朝美首脑会谈。

按照美国五角大楼和国务院的说法，美韩此次联合军演，只是一次例行军演，美国每年都在做，金正恩对此很清楚，并且向美韩表示，他“理解并尊重军演对于美韩的重要性”。现在朝鲜这一闹，美方也有些懵了。

美韩“超级雷霆”的联合军演是在上周五即5月11进行的。而为准备一月后的“特金会”，美国国务卿蓬佩奥5月9日再次访朝，朝中社的报道是，金正恩和蓬佩奥就美朝峰会达成了“满意共识”。问题是，美韩军演在两天后举行，金蓬两人的见面是否谈到了军演话题。按常理，这样大规模的军演，即使美韩不通知朝鲜，朝鲜也应该知道，知道而不交涉，可能性不大，若涉及，金正恩对峰会还表示“满意”，则说明，金正恩可能对美韩军演确如他早前所说，不很在意。

然而，仅仅过了一周，朝鲜对军演的态度大变，这只是朝鲜的谈判策略改变，还是有其他考虑？尤其是，它对筹备多时的“特金会”会产生什么影响？因此，朝鲜又出了一道让外界难猜的谜题。

循着朝鲜的行事思路，对其借口军演而中止北南高级别会谈行径，笔者试着提出如下几个解释：

（1）美韩军演的烈度和规模超出了原先安排。五角大楼在谈到该问题时，只是表示为例行军演，对具体细节不透露，那么很可能是军演投入的武器让朝鲜不高兴，觉得自己没被美韩“尊重”。朝中社的用词也透露出这个意思。据韩媒报道，今年的“超级雷霆”军演包括八架F-22猛禽隐形战机及两架B-52同温层堡垒轰炸机。朝鲜一直对包括这些可携带核武器的飞机及舰艇尤其敏感，并将它们作为发展核威慑力的原因。

（2）这是金正恩对特朗普最近提出的朝鲜弃核筹码，即朝鲜要永久彻底全面弃核的不满。同时，也是向美国提高要价的一种手段。在“特金会”临近前，针对特朗普急欲达成一揽子弃核协议以显示自己功劳的“炫耀”心理，金正恩要特朗普做出更多让步。

（3）在朝中关系改善，得到中方支持后，金正恩自觉底气更足。金氏虽表示“理解并尊重军演对美韩的重要性”，但彼时中朝关系尚未解冻。在过去两月两次访华后，金正恩自以为有中方在背后做支撑，同韩美“叫板”的翅膀比过去硬了。他要以此显示，北南和解，朝鲜说了算。

（4）美韩军演和朝鲜弃核，可能遭到军方反对，金正恩不得不照顾军方情绪。朝鲜是先军政治国家，军队是金正恩维持统治的支柱。无论金正恩怎么独裁，都不可能不照顾和听从军方的利益与意见。尤其是在维系国家体制存亡的关键时刻，金正恩更要倾向军方的意见。

弃核是动摇朝鲜国本的大事，军方本对金正恩的弃核就有不满，美韩这次军演所使用的武器可能让军方感到弃核之后的担忧，另外，军方对北南和解进程过快也有担心。因此，金正恩只能按照军方的意见出牌。

朝鲜军方在关键时刻的“决断”，过去也有先例。2005年六方会谈达成《9.19共同声明》后，到2008年，朝鲜应该按照声明的路线图进入弃核的最后阶段，当时美国助理国务卿与朝鲜外务副相在新加坡就核验证采集样本达成协议，但协议带回朝鲜后，金正日与军方讨论，被后者坚决反对，致使这轮无核化进程被中断。所以，也不排除朝鲜取消朝韩高级别会谈，是因军方反对。

（5）或许没有具体原因，金正恩就是想找个借口，测试一下国际社会特别是相关各方对朝鲜这种出尔反尔做法的反应，如果相关各方愿为实现弃核而迁就这一行为，那么他对弃核心里就有底了。

上述五种可能性都存在，也许原因不只一种。对国际社会来说，现在最关心的是，“特金会”会生变吗？

我的判断是，尽管朝鲜放出了这个风声，但可能性基本为零。

上述分析表明，即使有军方反对，金正恩也不大可能完全倒向军方；或者是，军方虽然反对弃核，但也不完全反对金正恩同特朗普会面，最有可能的是提高谈判要价。因为金正恩在这轮对韩中美的互动中明白，假如他任性取消让各方准备多时的“特金会”，不仅将使特朗普难堪，也是不给文在寅和习近平面子，这只会招致国际社会对金正恩弃核的怀疑，从而使现在好不容易松动的对朝有利的国际局面重又收紧，更不要说美国挂在嘴边的动武选项。这个代价对金正恩来说太大了点，因此，他会压服军方同意其和特朗普举行首脑会谈。

但此事也提醒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对朝鲜弃核切莫盲目乐观，虽有美国的大棒，然而在未尝到胡萝卜的甜头前，金正恩会耍各种手腕拖延弃核进程。对朝鲜这样的极权国家而言，出现反复无常本不奇怪。因为信用和信任对他们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一切以能够获得最大利益为最高原则。

（作者为独立学者，文章转自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