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前俄罗斯特工斯克里帕尔和女儿在英国索尔兹伯里因神经毒剂中毒而陷于重度昏迷。3月14日，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在未提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此事系俄罗斯所为，并以最后通牒方式要求俄方在一日内做出解释，随后即宣布驱逐俄驻英23名外交官，取消英外交大臣访俄计划，并决定英王室成员和政府官员不去俄观看将于6月举行的世界杯足球赛，实际上宣布中断与俄官方来往。媒体与之配合，极力抹黑俄罗斯及其领导人普京。紧接着，梅首相借参加欧盟峰会之机，在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马克龙密谈争取支持后，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于3月22日宣布：“欧盟领导人同英国政府一致认为，俄罗斯很有可能牵涉索尔兹伯里袭击事件，除此也无其他可能的解释”，并决定召回欧盟驻俄大使。梅首相还以此事是俄罗斯“对欧洲各国主权的侵犯”为由，动员欧盟成员国仿效英国驱逐俄罗斯驻各国外交官。3月26日，包括德、法、波兰以及波罗的海三国在内的14个欧盟成员国，以及乌克兰、加拿大、澳大利亚同时宣布各驱逐为数不多的俄驻该国外交官，以示对英国的支持。在英国动员、说服盟友取得一定进展的情势下，英国方面更进一步提升指责俄罗斯的调门，诬称俄罗斯的行动危及欧洲的和平与安全。外交大臣约翰逊更把普京比作希特勒，说什么俄“抢占”克里米亚如同二战前德国法西斯侵占苏台德地区一样。其嚣张气焰令人惊愕。

值得关注的是美国的态度。先是特朗普无视其国安团队的提示，在与普京通话中祝贺他连任总统，只字不提“特工中毒案”，而且两人还谈及早日会晤事宜。特朗普还因国安团体将此情节泄露给媒体而大为光火，这成为提前解除麦克马斯特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导火线。然而，在国内舆论的压力下，3月26日美国政府又宣布支持英国有关“特工中毒案”的说法，决定驱逐60名俄罗斯驻美外交官、关闭俄驻西雅图领事馆。在宣布此项决定时强调这60名外交官是俄情报人员，驱逐他们可以削弱俄在美的情报工作；与此同时还表示美国愿与俄罗斯在一些领域加强合作。特朗普态度的大变化，凸显其在对俄关系上的微妙、艰难处境。一方面他希望与普京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为日后改善美俄关系留下转圜余地；另一方面他又迫于“通俄门”调查的压力，为示清白而不得不采取一些对俄强硬措施，从而给人以他施政多变、不稳定的印象。这有损美国在世人面前的信誉。

在英国牵头，德法配合下掀起的这一轮反俄浪潮，明显地是在借题发挥，以期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俄罗斯面对西方的挑衅，除表示视事态发展将坚决回击外，采取“静观其变”，后发制人的做法。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3月25日表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蛮横行为。在指责某个国家时，他们甚至不能给出理由和不打算给予理由。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事件，这是国际事务的敲诈行为。这一指责可能与英国的内部问题或伦敦与盟友间的关系有关”。他称，普京总统对这一局势的立场是，俄罗斯首先处理自己内部事务，对于发生在英国的事件，首先了解它，然后再讨论它。意示不屑与之理论。

尽管英、德、法利用此事件竭力显示欧盟团结，其实各怀心事，各有所图。就英国而言，他由于脱欧谈判，内部争论不休，外部又遇欧盟方面的步步进逼，特雷莎˙梅的处境十分困难。英国政府借此事件大做文章，虽会导致本就不睦的英俄关系恶化，但可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争取欧盟其他国家的同情和支持。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他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此次欧盟峰会本拟讨论英国脱欧方案，单由于发生在英国的“特工中毒案”，据称峰会仅用了几分钟就敲定了欧盟和英国事先商定的、包括过渡期等问题在内的脱欧条约草案，尽管有关未来爱尔兰边界问题的安排细节等尚未最终达成一致。

就德国而言，他之所以同意配合英国，显示英国脱欧并不影响欧盟“团结”，主要是与当前德国的内外处境有关。默克尔虽然度过长达近半年的组阁危机，得以继任总理，但其影响力已遭到削弱。不仅在联盟党内的支持度下降，而且反移民、反一体化的选择党成为议会中第一大反对党，对默克尔施政会形成不小的掣肘。而外部，奉行“美国优先”政策的特朗普政府从一开始就把对美享有巨额顺差的德国视为打击的主要对象之一。日前宣布的对钢材和铝制品征税的措施实际上也是冲着德国而来的。尽管美国目前同意对欧盟暂时豁免，但美国惩戒德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仍高悬头上。在这种形势下，德国急需“抱团取暖”，在欧盟“团结一致”的旗帜下求自保。尽管这将有损刚刚恢复不久的德俄关系，但为眼前利益，他也只能如此。

法国总统马克龙上台后，趁英国脱欧、德国遭遇少见的组阁危机之机，意欲打着改革欧盟的旗号，成为欧盟的领头羊。但由于实力有限，法国难以服众。本欲联合成立“大联合政府”后的德国总理共同推进欧元区“改革”，然而3月6日荷兰、芬兰、丹麦、瑞典、爱尔兰、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8国发表联合声明，反对法国提出的改革欧元区的意见，即在欧元区设立共同预算及共同财政部长。牵头的荷兰首相吕特还公开告诫法德两国：不应罔顾欧盟其他成员国的意愿，执意推动“野心勃勃的欧盟改革计划”，并且尖锐地说：“欧洲不是法德的欧洲”。在这一背景下，法国总统虽不情愿尾随英、德参与这一轮反俄活动，因为他已与普京通电话，准备5月访俄，但出于担忧在欧盟内部陷于孤立，才勉为其难地参与这次欧盟的“统一行动”。

稍有外交常识的人都懂得，仅仅以“很可能”俄罗斯是“特工中毒案”元凶这种推断做为借口就采取召回大使、驱逐外交官等断然举措，起码是不够慎重、稳妥。事实表明，这种做法在欧盟内部也并不得人心。此次欧盟峰会碍于不少成员国对已有的针对俄罗斯采取的制裁措施感到厌倦，未再讨论采取追加经济制裁措施。在英、德、法一道动员、施压下，28个成员国之中也只有14个同意驱逐俄罗斯外交官，而且为数不多。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更不顾一些人的批评、反对，致电普京大选胜出连任，声称欧盟将会是俄罗斯“永远的盟友”，希望加强欧俄双方在安全上的联系。甚至连英国前驻俄罗斯大使布伦顿也说，对西方这次对俄罗斯的集体行动不用过分担忧，这场重大外交行动几个月后就会消退，因为西方国家和俄罗斯都不希望高层接触中断，“我们今后不可能不找俄罗斯帮忙”。

欧盟今日内部的不团结是其自身错误政策造成的；而美欧之间的裂痕又恰恰是英国脱欧和特朗普总统力挺英国脱欧、唱衰欧盟、打压德国而加深的。希冀采取集体反俄外交行动来弥合分歧、促进团结，是无济于事的，反而凸显各国在对俄政策上的分歧。

这次在美国积极参与下的集体反俄外交行动，从某种角度看反映出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在普京领导下正在实现民族振兴的焦虑和无奈。尽管西方百般阻挠、制裁、施压，普京总统仍以76.6%的高支持率再次当选连任，而且他在3月1日发表的国情咨文（实系其未来6年的施政纲领）中，出人意料地展示多种新式尖端武器，并声称；“我想告诉所有过去15年里煽动军备竞赛的人，所有试图获得对俄单边优势的人，以及所有实施非法制裁、企图遏制我国发展的人：你们想阻挠的那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们没有遏制住俄罗斯”。这场由西方几个大国联手发动的集体反俄外交行动，看似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其实在俄罗斯的坚决反制下，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了了之。俄罗斯民族的重新振兴，已成不可阻挡之势。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欧盟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