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承认，中美针锋相对式的出台限制对方贸易措施的行为已足以构成贸易战。之所以称为“贸易战”，至少有以下三点理由：第一，和通常的贸易争端不同，特朗普政府出台贸易限制措施不只是寻求对某一产业的保护，而且对中国有“全景式”的诉求；第二，中美双方的对话谈判渠道已暂时关闭，或者对话的效果非常有限；第三，中美双方已至少交锋两个回合以上，未来还会交锋，这次并不是简单的贸易摩擦，也不是一次性的贸易冲突。在中美已爆发贸易战的背景下，如何判断其未来走势？

贸易战过程：美国出招，中国接招

判断中美贸易战未来走势主要基于美国行为。此次中美贸易战由特朗普政府调整对华经贸政策引起，中国属于被迫应战。多年来，中美均将彼此的经贸关系视为合作大于竞争，以合作为主。美国正视中美之间存在的贸易差额、经济体制差异等问题，不过分突出这些问题。但特朗普政府将这些问题摆在首要位置，认为中美差额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中国政府在市场竞争中扮演的角色是对美国企业的不公平，甚而中国的市场体制都需要优化和改变。并且忽视中国入世给世界经济和美国经济带来的巨大好处，强调中国入世的负面因素。

随着中国经济跃居世界第二，中美经济实力对比发生变化，美国调整对华经贸政策可以理解，但是特朗普政府对华经贸政策出现“超调”行为，异常强硬。与此同时，中国对美经贸政策并没有出现变化，依然认为合作大于竞争，并希望通过对话和谈判解决问题。此次贸易战，其过程将是美国出招，中国接招，中国不会主动发招。一旦美国停止发力，并愿意对话协商，中国也会愿意对话。双方如果磋商成功，中美贸易战将结束。如果美国一直不愿意对话解决问题，中美贸易战将持续。

在中美贸易战达到一定强度后，如果美国受损程度达到特朗普政府无法承受的地步，特朗普政府感受到国内受损行业和个体的压力，美国将愿意坐下来和中国谈，谈判过程中，中美贸易战将暂停。目前中国对美国的反制措施只是“开胃菜”，反制并不强，因而对美国造成的损失还不大。如果美国基于301调查执行对中国600亿美元产品征税的计划，中国还会继续出台反制措施，力度也会加码。但让美国遭受的损失过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来。在此过程中，美国还会有包括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在世界贸易组织（WTO）框架内限制中国贸易等措施。中国当然也会有相应的反制措施。这一系列交锋让美国坐下来谈判的可能性较大。或者再增加一轮交锋，提升美国谈判的意愿。因此，未来中美贸易战强度会升级，但达到一定程度后，中美之间会对话谈判，暂停贸易战，在此期间，中美经贸关系会缓和。

特朗普政府诉求：平衡、对等

但是，中美对话谈判很难满足特朗普政府的诉求，对话期间的经贸关系缓和很可能只是暂时的。中美对话成功的关键在于中国是否会满足美国的诉求。特朗普政府的诉求无外乎两个关键词：平衡和对等。

所谓“平衡”，即中美之间贸易差额要在短期内大幅降低，或者至少双方讨论制定出一个让特朗普政府满意的降低中美差额的路线图。中美之间贸易差额是一个多年形成的慢变量，慢变量不会快下降，任何方法也不可能短期内降低中美贸易差额，因而中美贸易差额不可能短期内大幅下降。在解决贸易平衡问题上，只能是双方制定路线图。但中美之间很难讨论出双方都可接受的方案。解决贸易平衡的路线图只能沿着两个路径：一是中国增加进口；二是中国减少出口。中国愿意增加从美国的进口，但前提是增加中国需要的产品。中国一直呼吁美国放松对华高科技产品出口管制，让中国大幅进口，从而降低贸易差额。但美国对此并没有有效的计划。特朗普政府可能会松口，承诺放松管制，但可能性不大。让中国降低对美出口，很快奏效的方法有两个：一是中国自愿降低对美出口；另一个是让人民币大幅升值。这两个方法都很难让中国接受。其他降低中国对美出口的方法就是长期性的因素，让中国改善制度性因素和措施。但特朗普政府没这个耐心。所以，“平衡”的问题，中美很难谈得拢。

再来看“对等”的问题。对等主要是说中国的市场环境不行，中国企业得到政府扶持，美国企业受到中国政府的诸多限制。具体来讲，特朗普政府特别忌惮“中国制造2025”，认为这是政府主导的产业计划。当然，特朗普政府还认为中国存在其他许多政府扶持企业的行为。至于中国政府限制美国企业的行为，则包括知识产权、技术转让、投资限制等等。除认为不够市场经济外，特朗普政府还认为中国的开放程度还远远不够。总之，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改革和开放不满意，中国需要加快改、加快放。总体而言，在对等问题上，特朗普政府的大多数诉求要符合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双方的分歧在于改革和开放的速度上，特朗普政府需要一步到位，中国则认为应该渐进、有节奏。双方的谈判是否成功就取决于两者是否能接受中间的速度，比特朗普政府想象的慢一些、比中国计划的快一些。比中国计划的快一些，中国有可以接受的程度，就看特朗普政府是否可以对中国改革和开放多些耐心。但遗憾的是，目前看来，特朗普政府缺乏耐心。中美之间在对等问题上，很难达成让美国满意的谈判。

贸易战走向：从美国扩展到多边

由此看来，中美贸易战强度会逐步增加，但达到一定程度后，中美会暂停贸易战并进行对话谈判。但双方谈判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接下来，特朗普任期内，中美贸易战还会延续。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中美双边的贸易战是否会扩展到世界范围内的多边贸易战。所谓多边贸易战，也应该分三种情景：其一是其他国家都发生和美国的贸易战，即多国对美国；其二是其他国家都发生和中国的贸易战，即多国对中国；其三是多个国家之间的混战。目前看来，尽管美国也出台了较多损害自身盟友的贸易限制措施，但特朗普政府还比较克制，不希望和盟友闹翻，主要是想基于谈判和对话、重谈自贸易协定等解决问题。美国和其他国家爆发贸易战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应该警惕，美国联合其盟友发动对中国的多边贸易战。特朗普政府明确提到要联合志同道合的国家对中国施压，不排除其他国家在美国压力下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或者至少增加和中国的贸易摩擦。至于多个国家之间的混战，应该不会发生。

总结起来，中美贸易战短期内强度会增加，直到中美双方坐下来谈判，但谈判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随后余战不断。中美双边贸易战扩散到世界范围内多边贸易战的可能性不大，但中国应警惕其他国家在美国施压下增加对中国的贸易限制措施。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文章转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