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多年的韩朝高级别会谈在板门店进行，朝方出人意料地宣布，将派代表团参加韩国的冬奥会。此前韩美已经就平昌奥运期间暂停联合军演达成一致，美国总统特朗普也在新年伊始说，可以同金正恩不设前提条件通电话。这意味着韩朝甚至美朝关系有可能在今年会有突破性的发展。

然而，过去韩朝和解也发生过很多次，例如金大中和卢武铉执政时期都访问平壤进行南北峰会，金刚山旅游、开城工业园等项目都让人们兴奋过，但往往好景不长后又回到南北敌对，以及朝鲜核武导弹试验升级。

诚然，对于过去这样遗憾的结果，韩朝双方都有责任，但每次韩朝关系的重大变动（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似乎主动权都在朝鲜手中。因此，在国际社会抱有期待的同时，有两个疑问自然会产生，朝鲜诚意的可信度有多大？如何将期待变为现实？

朝鲜诚意需社会建构

国际关系中信任是最为稀缺的资源，如何建立信任，特别是同被认为是敌人的国家建立信任则难上加难。每次朝鲜伸出橄榄枝，赞成和反对接触的激烈争论就会产生。反对接触派基本思路是以“无赖国家”理论为出发点，认为朝鲜会同过去一样，临时性表现出合作来缓解压力，过后则可能会小规模挑衅。美韩军事演习重开，朝鲜可以“反咬一口”认为美韩破坏军演停止的承诺，升级核武和导弹试验，朝鲜半岛局势回到恶化状态。

赞成接触派则主要认为，韩国国内政治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更替所带来的政策动荡是主要原因，因此在主张对话的政治家执政期间，应当抓住机会加快关系改善。笔者认为任何预设朝鲜诚意的判断都不可取，朝鲜的“诚意”不是一个物理指标，而是“社会建构”的产物。

首先，国际社会对于朝鲜，特别是朝鲜的决策过程知之甚少。朝鲜现任领导人执政后没有出国访问，也没有外国元首到访朝鲜。这意味着目前对于朝鲜“诚意”的任何判断都是猜测。现阶段如果把朝鲜的诚意作为一个物理指标来验证，本身就是不可实现的使命（mission impossible）。

第二，若不选择军事打击，要实现半岛无核化的唯一选项就是外交谈判。对美国来说，采取军事行动选项大概有三种可能性。第一军事打击核设施，但是这将会面临朝鲜大规模报复韩国的威胁。第二派遣特种部队进入朝鲜，类似消灭宾拉登的斩首行动；但朝鲜最高领导人不仅不容易被定位，在国际法上也难以说通。第三打击朝鲜的导弹发射设施，但问题在于朝鲜已经具备了水下潜艇，陆地移动等各种发射能力，一次打击无法全歼。

第三，基于以上两点，国际社会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解决朝鲜问题要有耐心，现阶段没有必要一味地论证朝鲜的诚意，而要试图在谈判进程中“相互构建诚意”。既然国际社会的目标是朝鲜半岛无核化，而经济制裁和联合军演都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无论何种形式，谈判将是唯一选择。几年前美国国际与战略研究所的一份报告曾指出，朝鲜的挑衅行为在谈判进程中只发生过一次。

中国需要发挥能动性

长期以来，中国把朝鲜问题看成是在安全上、本质上为美朝关系问题，在政治上是韩朝关系问题；而将自身的作用看成是提供便利者（facilitator）而不大愿意介入。这在过去具有政策的合理性。然而，随着中国的崛起特别是中国作为朝鲜最重要的外部国家的现实，不仅需要中国发挥能动性介入和推动韩朝和美朝双边进程，也让中国有这个能力去这样做。

首先，国际社会与朝鲜之间诚意的建构，需要中国的能动介入。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中韩建交后，中国一直比较成功地努力在韩朝之间进行等距离外交。然而随着南北经济差距的急速扩大以及国际承诺的失衡，朝鲜试图通过核武器来恢复南北均衡，让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越来越受到挑战。中国的初衷是为了维护朝鲜半岛稳定，希望现状维持，等待时机解决问题；然而朝鲜半岛的现状不但不是静止，反而不断被打破。作为朝鲜最大的经济伙伴以及唯一有高层来往的大国，中国对于朝鲜与国际社会的诚意相互建构，需要能动介入。

第二，如何能动介入呢？就对朝政策而言，需要考虑如果出现朝鲜在谈判进程中主动破坏诚意建构的行为，中国需要明确态度，甚至可能需要划出红线。尽管现阶段无法预判诚意，但作为本地区最为重要的大国，中国必须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作准备。中美在朝鲜问题上有广泛的共同利益，都希望无核化，也希望通过和平手段实现；分歧在于实现这些目的的优先度的确定，以及实现方式上不同。美国在亚洲的同盟体系尽管有遏制中国的成分，但从防止核扩散的角度来看，朝鲜拥核没有带来日韩的核武化，其“规范”日韩行为可以说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中国为朝鲜核问题解决已经做出了大量的努力，例如六方会谈；近期为了打开僵局又提出“双暂停”的方案，但问题在于似乎朝鲜和美韩日都不听。随着韩朝关系开始解冻，如何让中国说的话有人听呢？对于朝鲜可能出现严重破坏诚意建构行为的情况时，中国需要显示能够“规范”朝鲜行为的能力和意志；反之如果出现美韩破坏诚意，中国同样需要言行明确。

朝鲜问题可以说是中国构建自身作为地区大国的“可信度”重大考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在实践还是在理论上，都需要有突破和创新。

随着韩朝关系开始解冻，如何让中国说的话有人听呢？对于朝鲜可能出现严重破坏诚意建构行为的情况时，中国需要显示能够“规范”朝鲜行为的能力和意志；反之如果出现美韩破坏诚意，中国同样需要言行明确。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文章转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