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问题错综复杂，各方利益之纠葛超乎人们的想象。然而，在政治和军事环境极其险恶的情况下，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叙利亚问题上与大国和极端组织的博弈中，总是能找到赢得对方的方略，引导叙利亚战事和政治进程，步步为营，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不仅保住了巴沙尔政权，而且有可能重建叙利亚的国家政治架构和重塑中东政治格局。华盛顿美国近东政策研究所专家认为，普京是解决叙利亚危机的设计师，而基辛格则称普京是一个严肃的策略家。

果断出兵叙利亚拯救巴沙尔政权

中东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且盛产石油。如果把世界地缘政治格局比作一局围棋的话，中东就是这局棋中的“天王山”。中东地区的大国竞争反映了国际体系中的大国力量对比。

处于中东地区核心地带的叙利亚2011年3月爆发危机。相关各方表现出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一是在地区层面上，伊朗、叙利亚政府、伊拉克、黎巴嫩真主党的什叶派联盟，对抗以沙特、卡塔尔和土耳其等国的地区逊尼派国家的联盟；二是在国际层面上，以俄罗斯为首的新兴国家，对抗以美国为核心的西方世界，叙利亚战争具有明显的“代理人战争”特点。

在2013年8月叙利亚“化武危机”升级之际，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虽然高悬动武大棒，但难下军事打击决心，普京借机提出“化武换和平”建议，最终使危机处理暂时实现了“软着陆”。

然而，叙利亚局势持续恶化，到2015年上半年，恐怖组织“征服阵线”和“伊斯兰国”分别攻占了叙利亚北部伊德利卜省和叙中部古城台德穆尔（又名帕尔米拉），对拉塔基亚和首都大马士革构成威胁，拥有30万人的叙政府军经过4年的消耗损失近半，其控制区仅占国土面积的20%，面对10多万逊尼派武装人员的猖狂进攻，叙利亚现政权面临垮台的危险。叙总统巴沙尔向普京发出正式请求，邀请俄军进入叙利亚打击恐怖组织。普京开始考虑改变叙利亚博弈格局和“破局”的最佳选择。

在2015年7月伊朗与伊核问题六大国就伊朗核问题达成全面协议前后，俄美高级官员就解决叙利亚问题进行多次沟通。双方对“伊斯兰国”和“征服阵线”在叙利亚做大都表示了担忧，并认为极端组织有可能夺取叙利亚政权。

俄方提出，俄向叙派遣空军帮助叙政府军打击极端组织；在叙政权得到巩固后，叙政府与反对派举行和谈，以达成政治解决叙利亚危机的方案。美方对此表示默许。

与此同时，俄与伊朗举行秘密会谈，双方商定两国直接军事介入叙危机。伊方承诺向叙增加部署伊朗革命卫队成员和组织一些国家的什叶派民兵入叙参战。

俄叙2015年8月26日在大马士革签署了《俄叙间关于在叙利亚境内部署俄罗斯飞行大队的协议》。普京随后下令俄空军进入叙利亚，于同年9月30日展开空袭，沉重打击了叙境内的反对派武装，巩固了巴沙尔政权，扩大了叙政府军控制区的战略纵深，从而守住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最后一块阵地，改变了叙利亚博弈格局，俄罗斯、伊朗和叙利亚政府从此变被动为主动。

普京确定解决叙利亚危机的路线图：近期全面压制“伊斯兰国”和“征服阵线”等极端组织和温和反对派武装的攻势，协助叙政府军夺取具有战略意义的大中城市；中期迫使不属于极端组织的叙反对派武装停火，并与叙政府和谈以达成协议，重建国家政治架构；远期是促使叙境内各派别的枪口一致针对极端组织。

促美向俄的立场靠拢

普京对解决叙利亚危机的策略是“以战求和”，坚持保留国家机构和过渡阶段结束前巴沙尔不能下台，他的未来命运由叙利亚人民决定。叙政府军在战场上每取得一个阶段性胜利，普京便促美与俄联手共同推动召开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重启和谈和实施停火，其战略意图是，逐步促使国际社会就解决叙利亚危机达成共识，把美国等西方国家及其中东盟友和叙反对派关在国际会议文件和联合国安理会决议的笼子里。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既想打击“伊斯兰国”，避免极端组织夺取叙政权，又希望推翻巴沙尔政权，但训练叙温和反对派武装的计划失败，还拒绝大规模地面部队军事介入叙危机，对叙政策陷入两难，苦无良策。

在叙利亚问题上，美国大体上分为鸽派和鹰派，而奥巴马则处于两者之间的位置，但是，他往往处在犹豫之中。而普京的意志坚定，带有超级大国的“霸气”，办事果断。普京利用奥巴马犹豫的性格逐步推动美对叙问题的立场朝着俄的立场转变。

以前国务卿克里为首的美国务院对解决叙危机持较为灵活态度，属于鸽派，而军方和国会的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则持强硬立场，属于鹰派。俄军入叙参战后，美指责俄打击叙温和反对派武装和维护巴沙尔政权，但俄外长拉夫罗夫与美国前国务卿克里的沟通畅通。

拉夫罗夫在处理叙危机方面表现了高超的外交技巧，他就是与克里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内关系融洽的那段时间里促使美对叙危机的立场从推翻叙政权和巴沙尔必须下台转变到基本保留叙政权和口头表示允许巴沙尔执政到过渡阶段结束。

在俄美共同推动下，2015年10月召开的维也纳叙利亚问题外长会议发表的《维也纳公报》，首次提出维护叙国家机构的主张。后来该公报由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2254号决议的形式予以确认，体现国际社会的共识。

普京认为，俄军事行动使叙战场形势发生变化，能够使俄占据有利地位与美达成谅解——将俄解决叙利亚危机的路线图作为政治解决叙问题的基础。然而，叙反对派代表团在2016年1月和4月的日内瓦和谈中仍然坚持巴沙尔必须下台，导致谈判陷入僵局。叙反对派的立场表明，即使克里口头表示同意在巴沙尔下台前进行政治过渡，但是，土耳其、沙特和叙反对派并没有同意。因此，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由于沙特与叙利亚没有共同边界，因此土耳其对叙危机的影响比沙特更大些。土耳其已成为叙北部地区反对派武装的后方基地，向其开放边界，提供武器、输送武装人员。叙利亚问题出现的僵局怎样破解，下一步棋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土耳其。因此，促使土耳其对叙危机的立场发生转变便成为普京解决叙危机的一个重要环节。

促使土耳其立场转变并谋求解决叙危机的主导权

普京巧妙借助土耳其与美国和叙利亚库尔德人的矛盾，并借俄军机被击落事件和土耳其军事政变之机，逐步促使土耳其转变对叙利亚危机的立场，进而主导叙战事和政治进程。

美国支持叙库尔德武装，向其提供大量武器并促使其逐步控制与土耳其边界接壤的叙北部大片领土。土耳其担心叙库尔德人在其控制区建立库尔德人实体，对土国家安全构成威胁。而俄罗斯不仅支持库尔德武装，还提出在叙利亚建立联邦制的建议。俄美共同支持叙库尔德人令土总统埃尔多安忧心忡忡。

2015年11月24日，土耳其战机击落俄在叙执行任务的苏-24M战机，俄方表态说，“将不会对土耳其发动战争”，这是一个克制的信号。26日，俄军凭借安-124巨型运输机仅用一天的时间就将S-400防控导弹系统在赫迈米姆空军基地部署到位，将叙领空保卫起来，使土耳其飞机再也不敢进入叙领空打击库尔德武装。

普京还签署命令，对土耳其实行制裁，给困难重重的土经济雪上加霜。此外，俄方还公开指责埃尔多安之子比拉尔·埃尔多安购买“伊斯兰国”出售的石油，并在新闻发布会上出示了一组卫星照片和视频证据，搞得埃尔多安狼狈不堪。

土耳其“祖国党”副主席、著名外交家伊斯梅尔·泰肯去年5月27日以土耳其“祖国党”的名义率团访问叙利亚，与叙总统巴沙尔讨论两国和解问题。这是土耳其开通与叙政府联系渠道的第一次尝试。泰肯表示，土方愿意恢复两国正常关系，拒绝分裂叙利亚和库尔德人致力于实现的联邦制。这为普京争取土耳其改变对叙危机的立场提供了机遇。

去年6月，伊朗、俄罗斯和叙利亚三国防长在德黑兰就首先解放叙利亚北方城市阿勒颇的问题达成共识。在此基础上，三国在原来战略思路的基础上确定了名为“胜利战略”，其要点包括，巩固首都大马士革，控制阿勒颇市，下阶段解决伊德利卜问题和把土耳其争取过来。

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不但总统府遭到袭击，埃尔多安视察途中所居住的酒店也被炮击。俄情报机构事先获得土将发生军事政变的情报并及时通知了埃尔多安，他提前逃离酒店才免于劫难。

埃尔多安认为，流亡美国的土耳其反对派领袖居伦策划了这次军事政变，而美国是幕后支持者。这次政变促使土向俄迅速靠拢。

埃尔多安去年8月9日访俄与普京举行会谈。普京在会谈中同意土军临时有限进入阿勒颇市以北至土耳其边界的狭长地带，土军在这一地区打击“伊斯兰国”武装，进而加强土叙边界的控制，而埃尔多安则同意将土耳其支持的叙反对派武装从阿勒颇市撤到叙土边界的狭长地带，在解决阿勒颇问题和叙利亚危机方面土与俄进行合作。

普京促使土耳其迄今对叙危机立场发生了大约为90度的转变，并利用这一机会取得的成果主要包括：土耳其退出阿勒颇战场使叙政府军在较短的时间内收复了反对派武装大本营阿勒颇；俄土促使叙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从去年12月30日起实施停火；成功举行阿斯塔纳叙利亚问题和谈，并达成在叙利亚建立4个“冲突降级区”的协议；打破叙反对派代表团由反对派高级谈判委员会垄断的局面，一些反对派武装的代表加入反对派代表团参加了日内瓦和谈，并致力于促使反对派阵营“开罗小组”和“莫斯科小组”以及库尔德代表加入反对派代表团。

美国总统特朗普今年1月执政后逐步向叙利亚增派地面部队，向库尔德武装主导的“叙利亚民主军”提供重型武器，以加强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掌握收复拉卡战役的主导权，又将叙反对派武装从叙南部地区向东部地区调动，试图控制叙东部地区，以便增加与俄罗斯划分叙利亚势力范围的筹码。

然而，叙利亚政府军在俄战机的支持下5月23日展开代号为“黎明战役”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从台德穆尔以南的沙漠地区向叙伊边界进军，同时伊拉克什叶派民兵“人民动员组织”向伊叙边界进军，于6月18日在叙伊边界地区会师。这在地理上切断了在叙东部坦夫地区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北上的道路，从而部分地挫败了美军阻止打通伊朗经伊拉克到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供给线，进而控制叙利亚东部地区的企图。

普京在德国汉堡与特朗普7月7日举行首次会晤，促成叙利亚西南部地区停火协议。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7日说，俄罗斯军警将与美国、约旦方面的人员一道监督停火协议的落实。这是特朗普上台之后，美俄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第一次展开实质性合作，但这种合作能走多远还有待观察。

普京在解决叙利亚危机的过程中，注重转圜对美关系，重塑俄大国地位，通过和谈和打击极端组织来缓和巴沙尔政权与叙温和反对派、土耳其和沙特等国的矛盾。尽管叙利亚问题错综复杂，但是，叙利亚危机的解决进程迄今基本上按照普京制定的路线图逐步实施，并已取得了显著成果。

（作者为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文章转自新华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