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1月10日，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与阿里巴巴集团主席马云举行了约40分钟的“特马会”。自特朗普当选总统以来，马云是第一位与之会面并共见记者的中国企业家。“特马会”的一团和气仿佛给低迷中的中美关系注入一剂兴奋针，甚至有人期待此次会面能“一马平川”，缓和特朗普的贸易强硬政策。但从历史来看，美国针对特定贸易伙伴（如日、欧等）的、咄咄逼人的经济政策总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因此，“特马会”或许只是特朗普时代中美贸易摩擦的序曲。

两个商人的公关

“特马会”首先基于商业利益的考虑。自2014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以来，阿里巴巴集团拓展美国市场的道路一直坎坷不平。于纽交所上市的同年，阿里巴巴集团曾推出针对美国消费者的线上平台11main，但运行不到一年就卖给了美国本土购物平台OpenSky。受仿冒产品问题的困扰，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以侵害知识产权为由，多次将淘宝网等列入“恶名昭彰市场”名单，最近一次是在2016年12月21日。

更紧迫的是，特朗普在竞选时多次提出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扬言对现有贸易协定进行重新谈判，并向所有中国进口产品征收45%的惩罚性关税。假如这些政策如期实施，无疑会降低美国中小企业和青年人使用天猫、淘宝等线上平台的意愿，给致力于搭建中美贸易桥梁的阿里巴巴集团带来沉重打击。

考虑到阿里巴巴集团在中美贸易中的重大利益，“特马会”不可避免的具有公关色彩。本次会面的主题已经公之于众，阿里巴巴集团计划在未来五年内在美国创造100万就业岗位，受益对象主要是美国的中小企业和中西部农民。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等媒体干脆用“五年100万工作”为题进行报道。鉴于特朗普10天后将正式就职，很多评论将阿里巴巴的计划视作给未来总统的“献礼”。

众所周知，特朗普是商人出身，精通谈判之道。他早年在《生意的艺术》（The Art of the Deal）一书中写道“适当的夸张是无害的”，主张运用夸张作为一种宣传手段。如今，他也正是依靠语出惊人的战略赢得总统大选，以特立独行的方式处理对外关系。

反观马云的“五年100万工作”计划，其实也是一种博人眼球的宣传手段。一方面，给美国政府和民众描绘出一幅令人向往的繁荣前景；另一方面，展示了中国企业强大的经济实力，暗示中美对抗可能给美方带来的巨大损失。因此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生意 or 大事情

“特马会”的意义不可能仅仅停留在商业层面。首先，会面的安排相当隐秘。先是马云“按照预定行程”来到纽约，作为其全球推广的经停站；此时“恰好”碰到特朗普有时间，于是二人“临时”在特朗普大厦举行了短暂会面。会谈结束后，两人共见记者。马云保持一如既往的谦虚和低调，表示阿里巴巴做的是“小生意”，会谈旨在为美国的中小企业、年轻人和农产品获得更多进入中国和其他亚洲地区市场的机会。相反，特朗普俨然是做成了一件“大事情”，在镜头中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有传言称，特朗普之所以态度热情，原因是他把“特马会”定位成一次“商人与商人”的会面，他也称赞马云“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企业家，世界上最棒的企业家之一”。但特朗普会见马云肯定不会单纯从做生意的角度考虑。根据美国小企业组织Manta在2016年大选前的调查，近六成的小企业主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们同样是阿里巴巴所力推“全球电子商务平台”（eWTP）的受益对象。换言之，从特朗普的身份变成“当选总统”之日起，他所代表的就是美国和支持他的美国选民。

在共见记者时，特朗普说马云既爱美国，也爱中国。马云则反复强调中国正在成长的消费市场是美国的机遇，呼吁双方开放贸易讨论的大门，让中美关系更加友好。值得注意的是，在面对记者时，两人并没有太多提及阿里巴巴集团的“小生意”，而是均把此次见面上升到中美双边经贸关系的高度，使本次会面听起来更像是一轮国家间的贸易谈判。

缓和 or 紧张

显然没必要过于拔高“特马会”的意义。事实上，本次会面的最大价值不在于内容，而在于时机的选择。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先是接受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的“祝贺电话”，尔后又在其推特账号上公开质疑“一个中国”原则，打破了中美保持四十余年的政治默契。加之蔡英文于1月8日“过境美国”，进一步加剧了中美之间紧张而微妙的关系。“特马会”在此时出现，尤其镜头播放两人谈笑风生的场景，无疑有利于缓和民众对中美走向冷战和对抗的担忧情绪。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新任命的两位经济大员——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盖瑞·科恩（Gary Cohn）和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也参与会面。后者是曾撰写《致命中国》（Death by China）一书，宣称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美国的GDP增长率从3.5%下降为1.8%。《致命中国》蛊惑人心地重复“中国人抢走美国人饭碗”的老调，鼓吹对华贸易制裁等强硬政策。

不过，从实践来看，贸易制裁往往并不能带来预期的效果，反倒带来双输的局面。特朗普政策的本意是通过征税，提升中国产品的成本，逼迫在华企业回到美国建厂。由于美国劳动力成本过高等原因，离开中国的企业并不一定转移到美国，而可能选择东南亚、南亚国家，从而使美国的进口对象从中国转移到这些国家。另外，特朗普的单边贸易措施一旦实行，必然会遭到中国的强硬反制，最终使美国的贸易赤字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会因对华出口的下降而增加。从这个意义上说，倘若“特马会”能让美国的“鹰派人士”从理想回到现实，或许才是最大的成功。

总之，“特马会”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商业谈判，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外交，无需过高评价或者贬低。从形式上看，本次会面类似于两个武林高手见面时摆出的姿势——或者出于礼仪，或者出于威慑，或者出于试探，其实只是双方过招的开始。当然，彬彬有礼不代表忘记对手的咄咄逼人，中国人回敬压力的方式既有实力还有优雅，要使对手了解“生意的艺术”同样存在于太平洋的另一侧。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文章转自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