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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中国与亚细安相互战略误认知的危险
发表时间:2016-10-12 17:30 来源:国际网
中国不存在有计划地破坏东盟团结的意愿的可能性。同样,东盟也不可能有亲美反华的意愿。但危险之处在于,双方可能把南中国海作为双方之间战略测试的唯一试纸。如果东盟认为中国是有意有计划有预谋地去破坏,一方面同中国战略互信没办法深入,另一方面则试图借力美国牵制中国,而美国则宣称要通过亚洲再平衡扩展其在本地区的同盟和伙伴网络。这样反过来,又会刺激中国认为东盟亲美反华的误认知的加深,从而得出问题症结在于美国捣乱和中国还不够强大,强大了美国也不敢捣乱,东南亚也就不会跟着美国一起遏制中国。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误认知的轮番升级。

三年前,中国总理李克强在访问东南亚时提出过去十年中国-东盟(亚细安)关系黄金十年,今后要打造钻石十年。三年后,中国东盟关系却因为南中国海问题正在相互形成危险的战略误认知,如果任由发展就会成为决策的认知主流,将会对中国-东盟关系造成极大冲击。

中国破坏东盟团结?

当前东盟的对华认知正在形成,认为中国为了在南中国海问题上避免出现东盟反对中国的局面出现,因而采取“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办法,有计划地通过破坏东盟团结达到自身利益。

首先,这种认知把在经济上依靠中国投资的东盟国家,特别是柬埔寨,老挝视为中国在东盟内部安插第五纵队。换言之,认为中国利用经济手段让这些国家在南中国海问题上内部无法达成一致,而2012年柬埔寨担任东盟主席国时,东盟外长会议首次没有发表联合声明,被引用为中国有计划地破坏东盟团结的案例。今年6月的昆明会议,中国被认为干预了本来已经达成共识的东盟联合声明发表。

第二,这种认知还认为,中国不仅在大陆东南亚部分培植地区代言人,还开始向海洋东南亚部分施加影响力。有的报道认为文莱已经同中国达成了默契,而中国则希望通过“一带一路”构想拉拢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让两国在经济上高度依赖中国。

第三,这种认知还会衍生出认为中国处理与东盟关系非常具有交易性质,即中国在战略上并不重视东盟,而是功利主义地只是考虑自身利益,如果不让中国认识到东盟是能够团结发声的地区组织,那么就会被中国进一步小看。

东盟亲美反华阵线?

与此相对照的是,中国似乎开始认为东盟团结至少在海洋安保问题上即使不是反中阵线,也是亲美工具。

首先,在中国看来,东盟团结似乎更多地体现在对华外交上,而对内部和美国则采取双重标准。例如中国会质疑东盟内部成员国对南中国海填埋的事实不闻不问的做法,来保持所谓的团结是不是就是公正的做法呢?东盟内部留面子,外部不讲面子的做法,会让中国对于东盟团结的质量产生怀疑,还会质疑对于美国在本地区的抵近侦查完全不提出异议,难道这也是东盟团结表现?

第二,上述选择性的“东盟团结”会让中国产生是否值得在战略上重视东盟的怀疑。在中国看来,东盟的战略利益应该建立在战略自主之上,在国际事务上公允和不偏不倚,不是选择性的看问题才能增强东盟的团结。

第三,东盟目前缺乏具有引领能力的核心国家,各国领导人向内看的倾向让东盟的战略思维缺乏厚度和深度。然而在中国看来,现在东盟主要国家大多内部事务缠身,在国际事务包括南中国海问题上,内部不相互得罪,外部不得罪美国,结果造成了东盟团结对中国的地区民族主义倾向。

为什么是误认知

从战略上讲,中国不存在有计划地破坏东盟团结的意愿的可能性。

首先,历史证明东盟团结是地区安全和繁荣的贡献者,极大地维系着中国南部周边环境的稳定,一个涣散动荡的东南亚将意味着中国南部战略环境的恶化。

第二,东盟的不团结或者散架意味着其成员国将不得不选择依靠外力,以获得安全或者走向自我孤立。当年东盟五个创始成员国正因为看到了越南成为大国争霸的试验场的命运,才决定要努力实现战略自主,减少来自大国的战略压力。随着中美竞争的加剧,如果东盟涣散,那么就有可能出现各个国家向中美寻求安全保护,那样东南亚就会支离破碎,东南亚也就不再会像现在那样开放,这对于中国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第三,从中国-东盟关系的记录看,中国处理东盟并非短期行为,而是战略交往。中国原总理朱镕基在卸任后出版的文集《朱镕基答记者问》一书中,形容2000年代初中国提出与东盟签订自贸协定,主动同意让利东盟实行“早期收获”即为“友谊投资”,直言中国没有想过从东盟获利,中国有竞争力在欧美市场赚外汇。这被作为中国的“魅力攻势”(charm offensive)传为美谈。难道这些战略努力这么快就都被忘记了吗?

同样,东盟也不可能有亲美反华的意愿。首先,东盟成立的最大目的在于摆脱大国的控制,在战略自主中掌握命运。东盟的两大功绩在于,第一自成立以来成员国内部没有发生过战争,这在发展中国家地区组织中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换言之,正因为有了东盟,东南亚才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地区治理的自主化,摆脱了大国争霸场的悲剧命运,第二东盟还建立了壮大了一系列以东盟为核心各个主要大国参与的地区合作机制,例如东亚峰会,东盟加三,东盟加一等等,这种以发展中国家地区组织拉动大国参与的模式也是绝无仅有,也为东盟赢得了宝贵的战略空间。在大国之间拉一个搭一个,同这些战略思想背道而驰。

第二,东盟对华外交从历史记录上看,积极接触、加深相互依存、发展中国东盟睦邻关系是主轴。1989年后由于西方制裁,中国外交陷入困境时,是东盟主动向中国伸出欢迎之手,从中国作为东盟特别客人参加东盟外长峰会到90年代中期,发展成为正式对话伙伴,直到1997年后中国积极参与东南亚地区合作为东盟加三框架建立奠定了基础。正如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曾经说过,中国在同东盟外交交往中学习到了多边外交。难道东盟的这些战略努力也被这么快忘却了吗?

危险之处在于,双方可能把南中国海作为双方之间战略测试的唯一试纸。如果东盟认为中国是有意有计划有预谋地去破坏,一方面同中国战略互信没办法深入,另一方面则试图借力美国牵制中国,而美国则宣称要通过亚洲再平衡扩展其在本地区的同盟和伙伴网络。这样反过来,又会刺激中国认为东盟亲美反华的误认知的加深,从而得出问题症结在于美国捣乱和中国还不够强大,强大了美国也不敢捣乱,东南亚也就不会跟着美国一起遏制中国。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误认知的轮番升级。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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