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4-26日在老挝首都万象举行的东盟地区论坛外交部长会议，是7月12日海牙仲裁庭发表南海仲裁裁决之后，第一个多边高层国际会议。会前，不少观察家认为，围绕着南海仲裁裁决的去和留、对和错、有效还是无效，将会展开一场惨烈的“外交厮杀”。因为各国对这份裁决的不同态度和立场其实会前都已清晰化。万象会议尽管有杂音，但整体效果不错。中国在这次多边会议上“扳回”了一局。然而，中美的南海博弈并未“翻篇”。围绕着仲裁案的对决将是长期化的。

1、中国和东盟联合声明：拒谈仲裁裁决

7月25日公布的中国-东盟联合声明，是外长王毅率领中国代表团在此次东盟地区论坛会议上下出的一步“好棋”。这份联合声明好就好在只字不提南海仲裁裁决，突出中国所强调的通过外交和对话方式解决南海问题的基本原则。这使得本来想要利用东盟对中国在仲裁裁决问题上发难的美日等国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

南海局势紧张的一大根源，是东盟国家对中国的南海行为的疑虑和不安在上升；这就给了美国、日本等国插手干预南海问题以必要的政治借口。华盛顿和东京都打着中国“惊扰”东盟国家的幌子，寻找对中国发难的机会。特别是南海申索国中的菲律宾和越南积极利用美、日靠山，谋求逼退中国的南海主张，为自身南海主权与海洋权益的合法化找到最好的“制衡中国”的国际势力。仲裁裁决的内容，菲律宾和越南当然是喜上眉梢。

裁决书中主观性的事实引证和随意性的法律引用，不仅让裁决“非法否决”了中国理应在南海享有的历史性权利，甚至编造虚假标准，指鹿为马，将有50万平方米的太平岛非法判决为“岩礁”。按照仲裁书，中国在南沙群岛海域的海洋权益将被大大压缩。对于这样的裁决，中国政府做出的“不接受、不执行”决定，本是情理之中。

但是，如果东盟作为次区域组织挑头在此次会议上对中国发难，要求中国以所谓“尊重国际法”为借口必须接受和执行这项裁决显然将会为随后美日澳等国的“施压中国”提供最好的借口。所幸的是，多数东盟国家辨是非、明事理，知道仲裁裁决不是简单的司法决定其本身就是今天南海争议“政治化”和“国际化”态势的产物。南海仲裁案是菲律宾和中国之间的纠葛，本身并非是东盟和中国之间的冲突。东盟作为地区性组织没有必要“引火烧身”，将仲裁裁决引发的冲突变成东盟和中国之间的冲突。

西方媒体将25日中国-东盟联合声明视为是中国拉拢的柬埔寨、老挝等东盟小国帮了北京的大忙。其实，这是西方媒体一贯的、片面的视角。东盟在菲律宾南海仲裁案问题上的立场一直非常明确，那就是东盟并不想实质性地干预菲律宾单方面提起的仲裁事端。否则，也不会有10个同盟国家“合意”的基础上达成这份中国-东盟联合声明。

2、回归对话、回归南海行为宣言的“正道”

“中国-东盟联合声明”篇幅不长、言简意赅，却显示了1991年双方宣布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以来，中国-东盟关系的内在生命力，也是双方面对南海紧张局势挑战面前努力克服差异、同舟共济的合作精神的生动写照。正是有着这样的合作精神和生命力，中国和东盟才能在遭遇仲裁裁决重压面前追求共识和共赢。应该说，不少和中国有南海主权争议或者海洋权益争议的国家，对7月12日的仲裁裁决都有利益上的期待。因为这份裁决一边倒地“裁输”中国的同时，确实让许多东盟国家在南海主权与海洋权益争议上收益。

但是，鉴于中国“不参与、不接受、不执行”的坚定立场，对仲裁裁决的态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南海权益争议正在变成未来的南海局势究竟是走向对抗、还是走向缓和的十字路口。在这样的背景下东盟10国最终一致同意搁置南海仲裁裁决，强化对话解决争议的务实办法，显示了东盟国家内在协调、团结和追求稳定南海局势的眼光和勇气。

中国在这份“中国-东盟联合声明”中展示了北京将原则立场与灵活的外交应对巧妙结合的一面。这份声明的出台，本身同样是中国高度尊重东盟的“南海关注”的结果。“声明”强调了南海航行自由、突出各方应该尊重2002年的《南海行为宣言》、包括不在无人岛礁上单方面“改变现状”以及强调尊重《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重要性。“声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中国与东盟共赢的方案。

西方媒体纷纷将这一声明视为是中国的外交胜利。更准确的说，这是中国和东盟在应对仲裁裁决冲击之下共同的外交胜利。对于维护地区稳定和降低南海紧张局势，中国和东盟共同显示了要“降温”、要“管控”的政治决心。

3、围绕着仲裁裁决的斗争将会长期化

即便如此，在此次东盟区域论坛外长会议上，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三国还是通过了措辞严厉的“三国共同声明”，强调仲裁裁决的“合法性”，要求中国接受和遵守仲裁裁决，并把中国是否接受和执行人为拔高到关系东亚的“法治进程和地区稳定与和平”。对于三国声明这种乘机对中国施压、甚至不惜落井下石的举动，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7月26日的会议上做出了严正反应。

王毅部长指出，“如果你们三方真的希望南海稳定的话，就应支持中国和东盟落实好DOC，支持直接当事国通过对话协商解决争议。现在，是检验你们是和平维护者还是搅局者的时候了”。王毅部长的这番讲话可谓“掷地有声”。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在万象会议上大唱高调，称南海对日本来说事关“生死攸关”的海上商业通道安全，万象会议的最大“搅局者”。但和岸田的高调相比，美国国务卿克里在万象东盟地区论坛外长会议上的表现和美国的政策诉求是高度一致的。在和王毅部长的会见中，克里称美国对仲裁裁决的内容“不持立场”。在和菲律宾外长亚赛会晤之后表示，希望看到菲律宾和中国通过对话来解决争议。当然，克里同样在万象会议上不会忘了指责中国在南海的岛礁建设活动“导致局势复杂化”。

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确实不愿意过于赤裸裸地把自己卷入到南海主权与海洋权益争议，而是强调美国支持基于“国际法”与“和平解决”原则的解决方式，用“美国标准”和“美国利益”、依仗美国的权力优势来反对和遏制美国眼中一切美国不能接受的行为。

中国的南海岛礁建设、中国有限但必要的防务设施部署、中国的南海维权行动，已经被牢牢地锁定为是“挑战美国”的举动。中美在南海的冲突，本质上是两种历史性力量碰撞的结果：

2012年中国党的18大第一次提出要建设“海洋强国”的主张，北京需要经略海洋；而美国则要全力维护自二战结束以来在西太平洋不受挑战的海空优势。

因此，克里在万象会议上的突出作用，确实是战略性的、而不是简单地着眼于南海主权争议的解决。

美国的外交意图很明确，一是想要推动东盟国家公开做出支持仲裁裁决的声明，进一步孤立中国；二是通过与盟国的协调，渲染仲裁裁决的所谓“约束力”，高举“国际法”大棒施压中国；三是美国将强烈反对“单边强制性”的行动、南海岛礁建设以及“军事化”等举动，表达对南海争议的强烈忧虑，在“三国声明”中不点名地“威胁中国”。

美国海军将领也在万象会议期间公开表示，美国海军舰船将继续在南海进行“自由航行”，美舰进入中国在建岛礁附近海域仍将是早和晚的事。中美之间的南海博弈还远远没有到“翻篇”的时候。

（作者为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执行主任，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文章转自《澳洲新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