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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南中国海仲裁与超越美国中心思维
发表时间:2016-07-12 16:44 来源:国际网
南中国海问题的最大危险在于各方在南海问题的“美国中心”传统思维无意识的进一步固化,并以此为延伸将此问题看成是中美在东亚地区战略竞争。近年来南中国海的紧张不是“亚细安中心”地区主义的失败,而是做得还不够,南海问题的升级说明中国和亚细安之间的地区化程度还不够高,是互信不够的体现。正因为地区化质量不高,互信不够,而上述过程往往漫长,不容易量化,而且不是一帆风顺,因而当碰到问题时双方的沮丧增加后就容易不约而同地想到美国这颗“速效药”,然而这种速效药即使能够一时起作用,从长期来看只能让问题进一步复杂化。

南中国海仲裁结果即将出台,中美和部分亚细安(东盟)国家之间的外交和舆论的交锋也更加激烈,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仲裁出现不利于中国的局面后,是否会带来中美战略对抗升级甚至直接冲突影响东亚安全。

笔者认为从短期来看,仲裁带来了局势紧张与地区安全不确定性,但从中长期来看这是一次“必要的紧张”。应该更多地把此次紧张看成是对中国与亚细安关系的一次重大考验,而不能局限于南中国海问题主要是中美战略较量的传统思维。

“必要的紧张”有助于中国和亚细安转变思维方式,逐渐培养在战略认知对方时淡化“美国中心”思维习惯,重新启动地区主义进程,经过考验后最好结果不应期待中美关系的巨大改善,而应是中国与亚细安关系的重新定位和提升。

南中国海问题的最大危险不在于仲裁案的结果如何,不在于美国派军舰飞机进行航行自由行动,也不在于中国建设人工岛,而在于各方在南中国海问题的“美国中心”(US-centrality mindset)传统思维无意识的进一步固化,并以此为延伸将此问题看成是中美在东亚地区战略竞争。

从中国来说,2010年以来美国的“重返亚洲”战略,美国国防部宣布将海军力量60%转移到亚太等等,是东海和南中国海近年来持续升温的一切“乱源”。对于亚细安来说,长期以来美国被认知为所谓的“善意的霸权”,作为地区稳定因素美国的存在被认为是“安心感”的来源。

正是双方这种看不见的“美国中心思维模式”,让中国和亚细安在南中国海问题出现危机时候,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对美国作工作,中国想的是如何说服美国少干预,亚细安则想着如何鼓励美国有效干预。南中国海问题升温当然有美国介入的因素,但美国在南中国海问题上的作用很大程度上被无意识地放大了,更多的是中国和亚细安战略思维中的“过度在意”美国潜意识在起作用。

美国利益诉求的单一性和独特性

为什么说南中国海问题上要打破“美国中心”思维定势,这就要求我们冷静思考南中国海对于美国的国家利益来说意味着什么?

首先,南中国海问题对美国来说不是一个主权争端的问题。美国政府已经反复表明态度美国对于南中国海岛礁主权争端不持有立场。试想这些距离美国遥远,几乎无人居住的南中国海小岛怎么可能构成美国的核心利益。

第二,南中国海问题对美国来说也不是一个经济问题。据一些报道,南中国海海底有丰富的油气资源,甚至有的夸张地称南中国海可能成为第二个中东。但是这些报道都没有特别可靠的科学勘查依据,加上浩瀚海洋上开采油气资源成本昂贵,即使有大量资源是否在成本上可行都是疑问。

第三,南中国海问题对美国来说也不是一个军事问题。南中国海面积大约350万平方公里,两百多个岛屿,但是这些岛屿加起来也不过15平方公里,即使加上近年来各国人工造岛,这些岛礁都只能说是沧海一粟。而且这些岛屿相互孤立,面积狭小在军事上价值非常有限。尽管美国军方一些人说中国的造岛是用沙子建设“海上长城”,还有的则认为这些岛屿军事化后就会成为固定的航母,但美国国防部前助理部长约瑟夫奈就曾经说过,这些不连贯的岛屿即使是航母在军事上也是“死航母”。

美国的核心利益诉求是南中国海的海空航行自由不受到损害,而不是南中国海争端本身。这个利益诉求很单一也很独特,实际上同声索国的利益诉求没有交集。美国利益诉求的单一性,决定声索国之间的利益诉求争端升级的时候,美国是不会轻易干预。1995年,美济礁危机发生后美国就拒绝向菲律宾提供承诺,结果还是中菲通过谈判缓解争端。

美国利益诉求的独特性在于它要的航行自由,不仅仅是商业舰船飞机的航行自由,而且是美国海空军事力量的绝对自由,这个利益诉求就不是一个南中国海范围内的事情,而是涉及到美国如何定义自身与世界交往方式的大问题了。美国在中国沿海的抵近侦查的“航行自由”不可能永远下去,但同时中国也没有计划强制性地将美国军事力量趋离亚洲,所以近期美国要的航行自由不会受到根本性的挑战。将来这个问题则需要在中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过程中,逐步达成双方可接受的共识来解决。

仲裁后的变与不变

无论仲裁结果如何,大家会发现南中国海局势不会有实质性的变化。7月初,中国前国务委员戴秉国在华盛顿的讲话中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中国的态度,仲裁就是“一张废纸”,美国的航母即使都来也吓唬不了中国。如果说到变化将可能是对中国,亚细安甚至美国在思维上可能带来的冲击。

仲裁带来的紧张过后,面对美国深度介入的情况没有发生,亚细安会反思究竟维护亚细安成员国利益要依靠谁,靠什么。我想反思这个根本问题将会让亚细安回到初心,即反思建立亚细安的目的是什么?1967年,亚细安在越南战争高潮中诞生,其初衷就是为了避免成为大国游戏的牺牲品,避免成为代理战争的厮杀场。1970年代,亚细安决定建立和平中立自由区(ZOPFAN)以及东南亚无核区构想,同样是为了赢得宝贵的“战略自主”。1980年代,积极主动斡旋柬埔寨危机,1990年代建立以亚细安为中心建立与大国之间的对话机制,都是为了不让东南亚成为大国政治的角斗场。

而目前南中国海局势的发展正在让亚细安失去原有的战略自主,出现转而滑向美国中心、依靠美国同盟网络追求安全的趋势,这种反思将有助于亚细安认识到这与其长期以来的通过推广“亚细安方式”实现“战略自主”思路背道而驰。东亚和平将来靠什么?靠美国的同盟网络还是靠地区化,靠军事威慑还是共同规范的建设,亚细安在此问题上的反思也是对亚细安未来凝聚力的重大考验。

中国同样会认真反思,关键不能仅仅盯住现在,还要思考过去,即为什么南中国海问题在冷战后近20年保持了相对稳定。这种相对稳定是不是主要因为中美关系稳定或者美国没有介入带来?这就需要在南中国海问题上勇于超越美国干预是全部乱源所在的“美国中心思维”,要看到过去的相对稳定主要来源于中国与亚细安在推进地区主义建设的进程中逐渐了解对方,建立了一定信任的结果。

从历史上来说,东亚国际关系无论是朝贡体制,近代的殖民主义还是冷战后的中心-轮辐同盟体制,都造成东亚国家之间非常习惯于双边主义,而相互之间横向了解互动明显不足,而且在这方面经验很不够。亚细安可以说打破了这种传统的惯性,开了本地区多边主义的先河,并在冷战后积极通过地区化在本地区进行推广,中国本身就是亚细安的此种地区主义和多边主义努力的学习者和受益者。

近年来南中国海的紧张不是“亚细安中心”地区主义的失败,而是做得还不够,2005年以后由于各种原因东亚地区主义势头明显减弱,南中国海问题的升级说明中国和亚细安之间的地区化程度还不够高,是互信不够的体现。正因为地区化质量不高,互信不够,而上述过程往往漫长,不容易量化,而且不是一帆风顺,因而当碰到问题时双方的沮丧增加后就容易不约而同地想到美国这颗“速效药”,然而这种速效药即使能够一时起作用,从长期来看只能让问题进一步复杂化。

对待地区多边主义要同对待中美关系一样“不畏浮云遮望眼”,地区主义并不等于排斥美国或者忽视美国更不是得罪美国,而是让中国外交更加平衡扩展更大的战略空间,少被美国因素所左右。事实上,中国已经在朝着这方面进行努力了,例如近期中国在云南召开了中国-亚细安外长特别会议,这样的努力尽管短时间可能没有看到直接的效果,但是并不能简单地说成失败或者无效,要多层面地看待。

如果说仲裁可能有什么正面效应的话,那就是中国与亚细安认识到那种认为美国的存在是东亚和平的前提是虚拟的,而认为美国的存在是东亚和平的乱源同样是夸张的。这两种看上去截然不同的观点背后的逻辑基础是一样的,都是“美国中心”战略思维,这种思维束缚了双方进行创造性外交的能力和机会。南中国海问题的真正挑战不在美国,而在于中国与亚细安如何真正超越“美国中心”的传统思维。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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