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言论 > 热点聚焦 > 正文
丁原洪:英国“脱欧公投”变成“公投脱欧”
发表时间:2016-06-29 17:42 来源:国际网
英国脱离欧盟促使世界格局进一步变化,但现在有关各方出于共同利益将进入一段协力应对动荡、稳住局势的时期。英国脱欧不会出现某些人所估计的欧洲乃至世界大乱的局面。英国脱离欧盟再次表明,世界形势正处于一个历史转折点。各种难以预料的事情都会发生。对于中国来说,在这种时刻,重温并全面贯彻小平同志所说的“冷静观察、沉稳应对、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方针,坚定不移地走我们中国自己的路,十分必要。

举世关注的英国“脱欧公投”于6月23日举行,赞同英国脱离欧盟的民众以51.9%的票数获胜。英国在1973年加入欧共体(欧盟前身)43年后,宣告脱离欧盟,开启欧盟成员国正式退出的先例。这一重大事件除引发世界金融市场急剧动荡外,对英国今后走向、欧洲一体化前途和世界形势变化,都形成重大且深远的影响。

一、卡梅伦弄巧成拙

从2013年1月23日英国首相卡梅伦宣布,如果保守党在2015年大选获胜,他将在2017年底前通过全民公投决定英国是否继续留在欧盟,到2016年6月23日举行这一公投,历时3年多。英国“脱欧公投”犹如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英国和欧盟上空,使世界各国忐忑不安。卡梅伦本意是允诺举行“脱欧公投”,以安抚党内“疑欧”派,赢得大选连任;继而趁势以推动欧盟“改革”为名,通过谈判为英国继续留在欧盟获取更多权宜。去年底,在欧盟基本满足英国要求,英国可以名正言顺地以“特殊地位”留在欧盟后,卡梅伦企图“趁热打铁”,匆忙决定提前于今年6月23日举行公投。他满以为可以稳操胜券,然而事与愿违。这恰恰给保守党内外的各种“疑欧”力量以及普通民众对参加欧洲一体化进程而引发的种种社会问题发泄不满的机会。结果,此次公投在英国国内形成“留欧”与“脱欧”两大阵营的严重对立,不仅保守党内部公开分裂,而且整个英国社会被严重撕裂。

根据民调,“留欧”与“脱欧”两派力量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可是最终主张“脱欧”的民众却以较大优势获胜,多少有点出乎意料。分析起来,出现这一结果与卡梅伦主导的“留欧”派策略运用失当不无关系。它主打“经济牌”,本应大力陈述“留欧”的好处,可是它却以近乎恐吓口吻警告“脱欧”可能给民众造成的损害。英国发行量最大的《太阳报》报道的英女王与客人谈及公投时,请客人说出“留欧”好处的理由时,无人能作答的“传闻”,多少也能反衬出“留欧”派策略运用有问题。

再有,从卡梅伦决定举行“脱欧公投”一开始,美国总统奥巴马就迫不及待地警告英国不要“脱欧”;临近公投举行时,欧洲各国政要、国际金融机构领导人,甚至远在亚洲的日本首相安倍,纷纷出面发声,告诫英国不要“脱欧”,否则要承担严重后果,等等。这种明目张胆地干涉英国内政,向“脱欧”派施压的做法,对曾享有“日不落帝国”荣耀的英国民众,不啻是一种公然冒犯,帮了倒忙。“脱欧”派领导人、伦敦前市长约翰逊今年5月当着奥巴马的面反驳他说,公投是英国人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卡梅伦由于错误估计形势,弄巧成拙,造成英国脱离欧盟这一难以挽回的后果。这不仅断送了他个人的政治生命,也将英国推向前途难测的困境。卢森堡外交大臣阿塞尔博公投前就批评说,卡梅伦从他想要举行“脱欧公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历史性错误”;即使英国最终决定留在欧盟,都无法解决英国对欧盟持负面态度所引发的问题。

二、英国社会大分裂

这次“脱欧公投”折射出英国社会出了大问题。在这次事关国家前途和命运的问题上,不仅执政的保守党内部明显分裂,而且整个社会呈现严重分裂。分裂表现在多个层面。在社会层面,精英阶层主张“留欧”,草根大众要求“脱欧”。精英阶层大多数享受到加入欧盟带来的利益好处,所以在公投前的辩论中以打“经济牌”为主。而经济落后地区的民众和城市中下阶层,主要承担着参加欧盟所带来的负担;当前他们最为关切的是移民问题。大量移民涌入挤占了他们的工作机会、社会福利;加之移民中可能混入极端分子,更是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所以在辩论中,他们主打“移民牌”。他们对卡梅伦在同欧盟谈判中争取到对移民享有福利的一定限制,并不满意,而是认为没有解决他们的忧虑。这一问题是使得公投中支持“脱欧”票数激增的一大原因。

在英国还有一个特殊问题,就是地域层面的分野。英国南部的英格兰和威尔士选择“脱欧”者为多,而北部的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则以选择“留欧”者居多。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南部经济发达,经济独立性较强,更关心国家的主权,因而“脱欧”派除“移民牌”外,打的另一张牌是“主权牌”。北部相对落后,希望能享受欧盟给予成员国的利益(欧盟给予各国落后地区一些补贴),减少对南部的依赖,因而支持“留欧”的票数相对较多。根据公投最后结果,在苏格兰投票支持“留欧”的占61%多。

然而,社会、地域层面对“留欧”还是“脱欧”的分野不是绝对的。例如,在企业界,大型企业和跨国公司多支持“留欧”,而中小企业则赞同“脱欧”者为多。这主要取决于不同类型的企业面对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环境感受不同而有差异。至于英国媒体在公投中呈现出的分裂,恐与媒体的受众成分和老板的政治倾向有关。

总之,这次因公投引发的英国社会大分裂,情况错综复杂,是多重因素造成的。归根结底,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英国在长期经济社会发展中,包括参加欧洲一体化进程,不同族群、不同地域获益不均。丘吉尔曾有句名言:“资本主义之恶,在于幸福之不均;社会主义之德,在于痛苦共享。”

英国从上个世纪80年代撒切尔夫人任首相时期,同美国的里根总统一同倡导新自由主义。这既有利于英国经济的发展,也带来了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的后果。英国目前是欧洲贫富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其吉尼系数与葡萄牙、希腊、意大利等国名列前茅。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数字,英国的30%的财富掌握在5%的最富有的人手中。在这种形势下,中下阶层的民众借着公投的机会发泄不满,就是很自然的事,即使知道“脱欧”可能会引发不少问题也要加以“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从中东欧涌入的移民问题在这次“脱欧公投”中是一个倍受关注的问题。卡梅伦要求欧盟进行改革的主要依据之一,就是英国为了本国民众利益必须限制中东欧移民在英国享受福利待遇的条件。众多支持“脱欧”的民众,也是由于移民问题给他们造成了危害。其实,英国是“自食其果”。多年来,英国是推动欧盟加速向东扩展的最大鼓吹者,其动机是它既可以拉拢中东欧国家,形成以英为主的“新欧洲”,又可以稀释欧盟凝聚力,削弱德法联手主掌欧洲事务的能量。

总之,这次“脱欧公投”进一步激化了英国社会本就存在的各种矛盾和族群、地域间的尖锐对立,从而对英国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构成威胁。这对于日后英国政府,无论谁当政都是巨大的挑战。

三、欧洲一体化前景不妙

欧盟本因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等已经是内部团结受损、分歧严重,这次英国“脱欧公投”以英国正式脱离欧盟收场,更给岌岌可危额欧盟团结“神话”以致命的一击。英国“脱欧公投”会不会为其他成员国仿效,出现连锁反应。甚至导致欧盟瓦解,成了欧洲人心中的“梦魇”。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公投前就曾忧心重重地警告说,“分裂的幽灵在欧洲游荡。我们需理解这一历史转折点的紧迫性”。

英国“脱欧公投”之争,既是英国民众对英国走向的争执,也是一次对欧洲一体化的不信任投票。“留欧”派强调一体化积极的一面,而“脱欧”派强调一体化消极的一面。这是同一事物的两面性。不同族群、不同国别在不同时期的感受必然会有所不同。例如,欧洲发达国家中瑞士、挪威至今未加入欧盟。这主要取决于各国人民如何衡量入盟或不入盟的利弊,很难说对错。

欧洲一体化在起始阶段,对促进战后欧洲的和平与发展起了明显的积极作用。但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特别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签订《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之后,欧盟急于推进一体化进程。在没有实现共同财政经济政策的情况下实行货币政策一体化;接着又在短时间内扩大新成员,把历史背景、经济水平等差异巨大的国家统统纳入欧盟,从而导致利益多元化。可是在机制上又不做任何改变,重大事务都要28个成员国协商一致。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冲击下,欧盟这种主权国家联合体的模式,越来越难以适应国际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局面。在这一大背景下,多重危机的发生使得成员国之间因利益相左而分歧严重。过去曾一度起过积极作用的“主权让渡”或称“主权分享”的原则,变成不少成员国无法接受的弊端。要求将主权收回的呼声高涨。此次英国“脱欧”派极力主张脱离欧洲,其主要理由之一就是英国的主权遭到欧盟机构的“侵蚀”、“限制”,不利于英国的自由发展。很多欧洲国家“疑欧”情绪增长,以反一体化为主要政见的政党在不少国家不断壮大,概源于此。

英国脱欧的例子再次表明,欧盟的管理机制以及它内部运转的规则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否则欧洲一体化进程是没有出路的。想通过“更紧密的联盟”方式走出危机,实行“多速欧洲”,也是不现实的。其实,目前的欧盟已有欧元区与非欧元区国家之分,申根区与非申根区国家的差异,北约成员国与非北约成员国的区别。实质上已是在不同领域实行不同政策。如果再实行有核心国家与非核心国家差异的“不同速度”,无异于欧盟内部更加多样化。而且,这也不能解决各国要求利益“平等”的难题。更为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团结一致”了,这样下去,欧盟确实不排除走向瓦解的可能。

在实行所谓多党制民主的欧盟各国,已形成不改革无出路、谁改革谁丢选票的怪异逻辑。欧盟作为一个整体,要进行各国都能接受的“改革”,更非易事。欧洲一体化的前景确实堪虞。

四、世界格局进一步变化

英国脱离欧盟,对欧盟形成极大冲击,对美英“特殊关系”也是个重大打击。英欧关系、英美关系势必会进行必要的调整。英国“脱欧”实际上标志着世界格局正在发生新的变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格局是以美欧同盟为基础、美欧主导国际秩序为支撑逐步形成的。这些年来随着国家间力量对比的改变,世界格局也在一步一步地发生变化。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和美欧等西方发达国家由于经济金融危机打击等原因综合国力削弱,既是世界格局变化的导因,也是变化的突出表现。英国脱离欧盟进一步表明,世界格局正进一步走向多极。

为了尽力维系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秩序,尽管英国脱离欧盟给英欧、英美关系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各方都会竭力稳定局势、避免出现进一步的不利影响。预期,英国同欧盟之间就今后双边关系安排的谈判虽会艰难,但必会妥协。美英“特殊关系”也会继续维持。奥巴马总统在英国公投后,除表示尊重英国民众选择外,强调美国重视美英关系的态度不变,就是证明。因为继续维持美英“特殊关系”,双方都有需要,只是今后双方领导人之间关系融洽与否则另当别论。

尽管苏格兰、北爱尔兰在公投中的投票倾向有别于英格兰、威尔士,人们担心这会刺激苏格兰、北爱尔兰谋求“独立”的意向,但现实情况是苏格兰“独立”之路,将会同北爱尔兰谋求“独立”一样,是个漫长的过程。一切取决于英国国内局势以及整个欧洲的形势。有了英国公投脱欧的前车之鉴,无论英国自身还是欧盟都会力避苏格兰“公投脱英”,然后重新单独入盟局面的出现。因为,这对于英、欧双方都是不利的。所谓“大不列颠会解体”的言论,纯属无稽之谈。

总之,英国脱离欧盟促使世界格局进一步变化,但现在有关各方出于共同利益将进入一段协力应对动荡、稳住局势的时期。英国脱欧不会出现某些人所估计的欧洲乃至世界大乱的局面。

英国脱离欧盟再次表明,世界形势正处于一个历史转折点。各种难以预料的事情都会发生。对于中国来说,在这种时刻,重温并全面贯彻小平同志所说的“冷静观察、沉稳应对、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方针,坚定不移地走我们中国自己的路,十分必要。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欧盟大使)

责任编辑:王宇
分享到: 
4.55K
频道编辑
  1. 国际网
  2. 网址:
    WWW.CFISNET.COM
  3. 邮箱:
    cfis_abnet@126.com
  4. 电话(传真):
    010-56317675 (56317500)
  5. 办公地址:
    北京市朝阳区亮马河南路14旁1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