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的角度来看，中国之所以在南海问题上日趋强硬，道理其实很简单：中方认为，中国过去在南海争端上单方面的克制行为，并没给自身带来多少好处，事实上，这种滞后行为还导致了其他声索国加强了在争议地区的存在和诉求。因此，对于中国来说，为了改善其在当前环境或未来谈判中的地位，它必须首先通过一切可用的必要手段来改变现状。中国更倾向利用平民和准军事手段回击，但在必要时也不排除军事威胁。中国在南海享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某些特权被认为是中国走向一个“海洋强国”道路的必要条件。这也是2012年十八大确立的“关键任务”，也是习近平支持的政策。虽然在东部沿海，中国的“蓝水海军”战略和海军扩张的愿景面临着来自日本、菲律宾等国的阻碍，但南海则为中国的海军发展提供了面积更大、阻力更少的海域。

虽然旨在改变现状、追求海上强国地位的政策已经存在了几年，但中国最近的行动，与中国国内政局密不可分——习主席需要在对外关系上表现强硬，来巩固其国内政权。习近平自2013年就职以来，开展了一系列改革，包括“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和“反腐败”运动，触及了许多敏感问题，影响了中国的利益集团和政治领导层。因此，习近平需要在对外关系方面，获得尽可能多的支持，以树立强人形象，并化解内部对其国内改革的批评。这并不一定暗示或证明习近平本人不支持强硬的外交政策，但它确实增加了额外的强烈动机。

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中国在南海表现强硬，是因为它认为它可以这样做。这个评估不仅是基于中国日益增长的军事实力已经令其他所有东南亚声索国加在一起都难以望其项背，还在于中国坚信美国不会使用强力手段对抗中国。中国已注意到，美国在是否对叙利亚、乌克兰军事干预上犹豫不决，并因此得出结论，认为奥巴马政府不愿卷入军事冲突。进一步来说，中国认为奥巴马政府在制定外交战略时并不倾向于与中国爆发冲突。话虽如此，中国也认识到了乌克兰和菲律宾的区别，前者不是北约成员国，而菲律宾则是美国的盟国。然而，当中国在2012年控制了黄岩岛，美国什么也没做。此外，全国人民大表大会外事委员会主任傅莹女士最近在香格里拉对话中指出，中国和越南之间的争端“与美国无关”。隐含的信息是，越南甚至不是美国的盟友，因此美国为越南而进行军事干预的可能性非常小，几乎不存在。

除了采取单边行动改变现状，中国也加强了备受争议的南海“九段线”的舆论攻势。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王冠中在香格里拉对话上，史无前例地用六点阐述了九段线的合法性，这清晰地反映出北京维护其主张的决心。几年前，中国外交政策和法律机构仍在讨论九段线的有效性，这与现在的表态形成了鲜明对比。现在中国分析家几乎一致认为，中国应该单方面坚持自己的主张。

中国非常了解九段线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下简称《公约》）之间的矛盾，并在法理层面努力证实“历史性权利”的论点。一些中国专家已经发现了《公约》本身的问题，声称该条约在对待历史遗留问题时，表述“含糊不清”。因此，在他们看来，《公约》无法解决历史性权利问题，只有持续、公开讨论才能解决该问题。其他中国专家认为九段线无法得到《公约》的支持。因此，他们试图从《公约》以外的其他国际惯例或行为守则中获得理论依据。然而，两派都认为，既然九段线比《公约》早四十年划定，而中国的历史权利比《公约》存在的时间更长，因此《公约》不能更改中国在历史上形成的主权、主权权利和海事管理权限。

中国也在仔细定位九段线内的权利主张。这种极具目的性的“战略模糊”原因很明确：为未来的谈判留下空间和灵活性。大多数中国分析家倾向于认为九段线内的水域属于中国专属经济区，尽管政府尚未公开支持该论点。

中国决策圈深谙这些法律依据的弱点。然而，有弱点的合法依据总比没有依据强，尤其是当有强大的国力和意愿作为后盾时。相比之下，中国为之付出的声誉成本是可控的。事实上，中国的成本分析认为，这种高压行为的真正收益大大超过成本。毕竟，中国还有其他方式（主要是经济手段）来改善与东南亚的关系，但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领土主张很难通过强制手段以外的方法实现。此外，中国不接受《公约》规定的争端解决机制。因此，即使国际法庭支持菲律宾的领海主张，中国也不会接受，同时对于国际法庭来说，即便不是完全没可能，执行裁决也会非常困难，。

不论别人是否喜欢，中国都在得到它想要的。中国战略计谋和姿态的改变，都值得区域其他国家，尤其是美国，深入揣摩，并作出及时回应。

（作者为美国史汀生中心东亚项目研究员，文章转自第一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