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晋三内阁刻意选在日本自卫队成立60周年的7月1日通过解禁集体自卫权，其所放出的信号十分清楚。曾遭受日本侵略的中国和韩国对此表示了不安，而曾缔造日本《和平宪法》，给日本军国主义套上紧箍咒的美国，则对此表示支持和欢迎。

不过，若我们不带情绪而是冷静地审视和分析日本对集体自卫权的解禁，或许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令人忧虑。对日益右倾化的日本来说，解禁集体自卫权是迟早之事，不仅中国无力阻止，就是美国也可能奈何不了。因为这被日本视为国家走向正常化的重要一步。

战后由美国主导拟定的日本《和平宪法》明定放弃战斗，不能卷入国际纷争。《和平宪法》第9条规定，日本国民衷心期望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军事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和平宪法》使日本享受了长达60多年的和平红利，在美国的军事保护下集中精力发展经济，从而迅速在战争废墟的基础上崛起，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直到2010年这一桂冠才让位于中国。

当然，《和平宪法》也使日本成为一个主权残缺的不正常的国家，其外交和安保受制于美国。今天的日本，在经济上是个强国的同时，在政治上则是小国，尽管其军事力量公认很强，但国际话语权有限。日本右翼认为，这都是以美国为主导的战胜国将不公平的战后国际体制加诸日本的结果，而其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和平宪法》。故而日本要成为正常国家，首当其冲必须改变《和平宪法》，尤其是宪法第9条。

二战已经过去了近70年，世界形势和国际秩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大的历史框架看，苏联帝国的崩溃和冷战的结束，中国的持续崛起以及随着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而来的单极格局的解体，都将影响历史走势。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世界主要大国在经历一个再正常化的过程。例如，中国要恢复其在历史上的东亚地位（不是秩序），俄罗斯要求与西方平等，印度也要复兴其古老文明，日本自然也要谋求摆脱战后体制的束缚。站在日本的角度，这是合理的要求，其他国家应予以理解和尊重，日本右翼认为，这与日本在历史问题上的“不正确”认知是两个问题，不应将它们混淆。

客观来看，日本成为正常国家的要求有其合理的一面，中韩若以历史问题为由杯葛日本，很难站住脚，换言之，日本歪曲历史不是其不能成为正常国家的必要条件。我们可以要求日本正视其侵略亚洲国家的历史认知，但不能反对日本成为一个正常国家的合理诉求，这里面虽有联系，但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所以，面对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中方这次并未表达坚定反对之意，只是敦促日本要慎重其事，不得损害中国安全利益以及区域和平稳定。

和平非战仍是日本主流民意

对中国来说，目前最担心的是，一旦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允许军队出国参战，在中国与包括日本在内的周边国家存在东海、南中国海争端的情况下，是否会诱发日本的军事冒险，与中国发生武装冲突？这种可能性不能讲没有。因为解禁决议允许日本即使没有直接遭攻击，也可参与针对他国的战争。而且该决议还特别针对“离岛”问题指出，在岛屿未受侵占时，日本政府可在判断警察力量无法对应时，以及防止受害为理由，下令自卫队展开武力行动。这都有明显的针对中国之意，可见，解禁集体自卫权赋予了日本先发制人的权力。

不过，也不要高估此种可能性。安倍虽好战，但他应该还有起码的理性，认识到目前的形势不是二战前夕，现在的日本也不是那个大日本帝国，国内不仅有强大的和平力量，国外还受到美国等强国的牵制，而中国也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中国。尽管日本日益右倾，但毕竟经过了60多年的民主化改造，和平而非战争仍是日本的主流民意，和平力量仍然在日本国内非常强大，对此，要有充分的体认。所以，安倍在面对日本国内近年来针对解禁集体自卫权而发起的规模最大的抗议活动，才会说，那些认为日本将参与保卫外国战争的看法是个“误解”，并明确表示日本不会参与像1990年的波斯湾战争或是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你可以认为这是安倍在辩解，但安倍政府也不得不为放宽自卫权设置了一个“武力行使三条件”，强调只是“有限地”行使集体自卫权。

退一步说，即使日本没有放宽集体自卫权，它在中日发生岛屿冲突时发动先发制人打击，或者武力支持同中国对抗的国家，也是可以找到办法的。所以，解禁集体自卫权并非是问题的关键，而在于日本政府今后在行使解禁后的集体自卫权时，能否受到国会和民意的约束。而从主流民意反战来看，日本政府不大可能在出兵国外的问题上一意孤行。

从中国的角度看，对日本突破战后国际秩序，破坏地区稳定的野心当然必须保持高度警惕，然而，既然阻止不了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就得接受这个现实，好比日本阻止不了中国崛起，最终也必须接受现实一样。眼下中国要做的事情，是做好国际上的文宣工作，严厉谴责日本抛弃《和平宪法》之举，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本质，把日本塑造成一个地区和平和国际秩序破坏者的形象，尽最大可能在舆论上孤立日本。除此之外，做好军事斗争准备，加快推进军事现代化，这是保卫国家安全的最好办法。

从军事斗争准备的角度看，日本此举实是帮了中国一个大忙，它为中国强军备战提供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中国为保卫自己的国土安全和全球利益，适度发展军力，固然不必看别人的脸色，但外界对中国发展军力的质疑也会对中国形成一定的战略压力，一些国家会猜疑中国的战略意图，从而恶化中国的外交和发展环境。为应付这些压力，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成本。现在日本修改《和平宪法》，解禁集体自卫权，战后国际秩序受到日本的严重挑衅，虽然美国和西方国家出于各自利益支持日本这样做，但并不表明日本此举就具有道义和正当性，而且他们也会对日本多一份戒心。这可能促使其他国家对中国的强军战略多一份理解，以后指责中国企图用武力改变现状时，需要“小心”一点。

从根本上说，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不是为了要同中国发生战争，而是对中国形成一种战略威慑，就像安倍宣称的“做好万全的准备反而能打消日本参与战争的企图，拥有强大的实力，这才是威慑力”。中国当然不用害怕日本的这种战略威慑，但完全可以借力使力，用危机意识激发军队的战斗力，加强军事斗争准备。从这个意义说，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对中国建设一支强大的国防军，未必是件坏事。

（作者为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理事，文章转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