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岩油气已经被贴上了游戏规则改变者的标签。没错，统计资料将表明，这些与水力压裂法（hydraulic fracking）相关的新技术与新发现，改变了能源格局和经济前景，对于美国而言尤其如此，但其程度并不如一两年前所预测的那么高。

更大的影响不会作用于美国经济上，而是会影响到美国与沙特的关系，以及中东稳定。巴拉克·奥巴马总统于2014年3月28日会见了阿卜杜拉国王，而且两位领导人承认，他们在稳定石油价格方面的共同利益所塑造的地缘政治基础，已经发生了转变，从而带来了一种新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可能会渗透到中东安全政策。

人们对美国经济增长所受影响的估计各不相同，高的估计认为增长率会每年提升0.2个百分点，低的估计则认为增长率的提升将微不足道。从2006年至2012年，石油化工出口已经增长了三倍，但仅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不到1.2%。贸易平衡状况以每年0.1%到0.2%的适当速度改善，但赤字依然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大约3.5%。人们过去和现在都期望，页岩油气将会有助于让制造业重返美国——即重新发展制造业。然而，现实数据与期望相距甚远。从2007年至2009年，美国失去了两百多万个制造业岗位；得到恢复的岗位则是六十万个。

多数分析都将这项开采页岩油气的技术的赢利能力，定位成每桶石油价格60到80美元。这种情况应当会使未来的开采稳妥可靠，但从目前来看，容易到手的果实已经被摘走了，这就延缓了成本上升的前景。水力压裂技术全部或部分免受主要的联邦环境法律的限制，诸如《清洁空气法案（Clean Air Act）》和《安全饮用水法案（Safe Drinking Water Act）》。这些豁免虽然不太可能在一夜之间取消，但是对环境的利害考虑还是如影随形；任何改变都会不可避免地导致成本上升。

自1979年伊朗国王倒台以来，石油世界是由美国与沙特阿拉伯之间的默契所统治的，这种默契牢牢掌控着中东的政治。这期间有过起伏波折，但到这两个伙伴从来没有质疑过这种默契——直到现在才出现变化。

这段时期的后果之一，就是美国对沙特阿拉伯不言而喻的支持，从而使中东处于逊尼派穆斯林的控制之下，尽管在逊尼派所统治的一些国家中还存在着支持什叶派的宗教倾向和人口分布。显然，积怨在不断增长，而且在过去十年中浮出了水面，使得在这两种宗教派系取向之间发生一场内战的预期不断升温。逊尼派很可能（几乎是确定地）期望美国干预叙利亚，以防止什叶派占据优势。在今年两三月间为奥巴马总统与阿卜杜拉国王的会见所举行的预备会议表明，双方当时正在逐渐地协调他们的观点，但是这场峰会将产生什么结果，现在还不清楚。最近美国暂停叙利亚大使馆的运作的决定，显示出一种政策转变，尽管这种转变的方向可能并不明显。俄罗斯对乌克兰/克里米亚的干预，或许已经使美国更加意识到，它需要同沙特阿拉伯进行协调，而不是与俄罗斯建立联系。

在观察到美国的踌躇并面临巴林骚乱的情况下，沙特阿拉伯已经逐渐意识到，美国正在改变其在中东的路线，虽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新路线或目标——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即沙特阿拉伯不再像以往那样重要。而在伊朗，尽管人们并不清楚关于伊朗所谓核武器谈判的背后是什么，但美国正在改变路线这个清楚的事实，则是额外的烦恼。

全球石油价格曾经一度——或多或少地——被美国和沙特阿拉伯所操控。美国感兴趣的是价格不要过高，而沙特感兴趣的则是价格不要过低。

包括石油在内的化石燃料产量的不断提高，是美国在能源上自给自足的一种预兆；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能自足，预测意见则大有不同，但大致来说，是在2025年至2030年间，但有些人期望自给自足到来得更早一些。在2020年，美国将会取代沙特阿拉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美国对于从海湾进口石油的依赖，现在已经显著下降了，在2012年下降了将近20%；沙特阿拉伯占2012年进口总量的13%。

高昂的石油价格使美国获益，至少在短期内是如此，它可以获得较低的能源价格，这提高了它相对于中国、日本与欧洲的竞争力。而在多大程度上会如此，则是存在争议的。水力压裂技术正进入新阶段，生产成本会上升，从而需要保持高油价，才能赢利。考虑到在这一技术以及随后在其基础设施上需要投入的高额投资，因此美国最后想要的，就是给这项技术来个釜底抽薪，让石油价格下跌。不仅如此，未来美国石油产品也会源源不断地出口；美国石油出口自1973年以来一直受到限制。将石油限制在美国境内的做法，压低了能源价格，有利经济，但是从长期来看，在依然保持出口限制的情况下，包括石油在内的化石燃料的产量就很难增长。出口的吸引力将会变得大到难以抗拒。美国是少数几个既是石油大买家又是大卖家的国家之一，可能会想追求自身的利益，而不会去同包括其他西方产油国在内的其他产油国建立联系。

这一切与沙特阿拉伯想要的东西恰恰相反。

如果石油价格居高不下，那么水力压裂技术不仅会在美国继续赢利，而且世界上的一些其他国家也可能开始使用这项技术。欧盟正在考虑是否准许使用水力压裂，而如果允许的话，欧盟也要考虑需要哪些条件来防止对环境造成消极影响。在石油价格较高的情况下，边缘的产油国更有可能进入这个竞技场，从而削弱沙特阿拉伯的地位。如果美国开始向全球市场出口原油，那么它就会在政治上和经济上成为一个主要的新玩家，并可能使现存的像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这样的制度架构被废弃，从而使沙特从石油外交的中心沦为边缘。

在石油价格上的共同利益是美国与沙特共识的基础，而这种利益现在已经时过境迁；相反，利益冲突，则显而易见。

从外部来看，沙特人已经试图将他们的不满传递给美国，他们可能想要由此从这片烂摊子中硬挤出另一种共识。在2013年十月召开的阿拉伯与美国决策者年度会议（annual Arab-US Policy makers Conference）上，沙特阿拉伯前情报部长和驻美大使图尔基·费萨尔亲王（Prince Turkial-Faisal），已经明确和公开地做了这件事。

这些信号在美国碰了壁。除非两国在政策和认识上的鸿沟得到弥补，否则未来中东稳定的前景并不乐观。

(作者约根·厄斯特罗姆·默勒为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高级访问研究员，文章转自第一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