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法新社报称布基纳法索政府要求法国驻军于近期撤离，布新闻社随后也证实了有关消息。此系马里政府要求法国驻军撤离后，第二个非洲国家提出同样要求，舆论称之为法国在非洲信誉和地位的重大打击。消息一出，当即引起轰动。当晚，法新社再发报道，说看到了布基纳法索外交部1月18日致法国的外交照会，“决定全面终止2018年12月17日关于法国军队在该国进行武装干预的协议”。协议规定，终止方需提前一个月通知对方，布方在照会中指出，可以就撤军日期做出特殊安排。布基纳法索外交部尚未证实法方是否已收到照会，法国总统府在回答有关询问时说正在等待布方“最高级别的态度”。

22日，马克龙在记者会上对法国军队是否留驻正式表态，称法国正在等待布政府的最后态度，希望布过渡政府总统特拉奥雷就是否要求法国驻军撤离做出澄清，呼吁在有关问题上保持高度谨慎。

1月23日，经过3天的等待，布政府最终证实要求法军在一个月之内撤离该国：“只是终止法国驻军协议，并非终止与法国外交关系。”“法军应布政府派驻，按协议规定的正常程序予以终止。”法国外交部回称收到了驻布大使馆转交的照会，仍在等待布过渡总统特拉奥雷的澄清。法方称仍希望与萨赫勒国家一起反恐，认为布政府内部存在分歧，因此坚持要求布总统亲口提出撤军要求。布外交部发言人回应：“情况已再明确不过了。布要求法军撤离与其他问题并无联系。布过渡政府和布人民当前意愿是成为收复自己领土的第一主力。”

1月25日，法国宣布根据布方要求一个月内撤军。法国作为布基纳法索的前宗主国，长期以来对该国拥有无可伦比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近来受到的批评和指责可谓甚嚣尘上。2022年12月，布政府要求法国撤换驻布大使吕克·阿拉德，原因是对该国安全形势恶化见解存在分歧。随后，布首都瓦加杜古持续爆发反法游行，强烈要求法国驻军撤离。1月10日，法国外交国务秘书扎查罗普鲁女士奉命赴布，向布过渡总统解释法国立场并向布保证：“法国无意向布强加任何东西，希望与布共商两国关系发展。”“法国无意影响布任何选择和任何决定，任何方面都不能够把自己的选择强加给布基纳法索。”

2022年9月30日，布基纳法索发生第二次政变，特拉奥雷上尉取代1月24日政变后就任过渡总统的卡博雷，就任新一届过渡总统。特拉奥雷和政府成员均表示要使国家伙伴关系多元化，特别是自2015年以来进行的反恐斗争伙伴关系多元化，即不只仅与法国合作。布新政府心目中的新伙伴关系国，首屈一指的是俄罗斯，而且不顾法国心中不快而直言不讳。布政府加强与俄罗斯关系的意愿溢于言表。布总理2022年12月与俄驻布大使会晤后表示：“俄罗斯是重建国家关系进程中的理智选择。”“我们认为必须加强与俄罗斯的伙伴关系。”法新社消息称德唐贝拉总理曾秘密访问莫斯科。

布矿产丰富，是法国重要的稀有金属来源国，传说俄已派出联络小组到布探矿。法国最感担忧的是俄瓦格纳军事集团进驻布。自从马里驱逐法国大使并中断与法国的外交关系，法国驻军不得不从马里撤离后，非洲各地不同形式与规模的反法抗议活动持续不断。布新总理德唐贝拉在施政报告中明确指出：“一些伙伴国的行为并不光明正大。”“如何理解恐怖主义自2015年以来在我国为害日甚？如果不是一些伙伴国与之勾结，也是无动于衷无所作为。”“我们将努力使伙伴国关系多元化，直到布基纳法索的利益得到有效保护。”法国舆论评称，布总理虽未点名，但所指应是法国。

布基纳法索是法国在非洲萨赫勒地区反恐的重点，法国现派驻有近400名“军刀”特种兵。近几个月来，已连续发生多起反法抗议游行。由于法国驻布大使吕克·阿拉德对布新政权的态度被认为具有侵犯性，布一再要求法国撤换大使，抗议群众对法国驻布大使馆和驻瓦加杜古机构表现出极大敌意。1月18日，数百名抗议人士要求法国撤回在布驻军，要求关闭法国在瓦加杜古北郊的军事基地，要求法国驻布大使吕克·阿拉德离任。抗议者多穿白衣，手持的标语牌上写着：“法国军队，从我们这里撤离”，“法国，撤离”，“四处纵火的外交官们，滚开”。布政府呼吁抗议群众“冷静和克制，避免使国家陷入动乱，影响实现和平、稳定、安全的目标”。1月20日，警方派人驱散了一群反法抗议游行。

2015年以来，“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组织一直在布北部猖狂活动，导致数千人死亡，200多万人流离失所。数天前发生恐怖袭击使30多人丧生，护送物资的军队中埋伏，多人死伤。1月20日，遭绑架的60多名妇女和幼儿刚被释放，又有50多名妇女遭恐怖集团绑架劫持。

2022年12月15日，最后一批法国驻军47人离开中非共和国首都班吉国际机场，返回法国。自2013年中非发生政变后，法国驻军一直起着重要的作用，也对历届中非政府起着制约和监督的职能。法军在班吉姆波科基地现已空无一人，在此飘扬了数十年的法国三色旗已悄然消失，只是营地的壁画还在显示这里曾驻扎过法国军队。这是法国驻马里军队自2022年8月15日完全撤离后，从第二个前殖民地国家完全撤出。法国明确表示是因为俄罗斯扩大在非洲的影响力，俄民间军事组织瓦格纳接管法国军队作用的结果。马里回称并未寻求俄罗斯对国家的安全保证，瓦格纳雇佣军并未进驻，仅有不多的俄教官在帮助培训军队。

2013年3月中非政变后，法国在中非发起了“彩蝶”军事行动，单独采取并自行决定军事行动。2016年以前，法国驻军人数曾达1600人，欧盟维和警察部队达1000人。联合国驻中非维和部队司令由法国将军担任，欧盟派驻的警察部队由法国人领导，中非过渡政府事务和后来的选举活动都由法国主导。结果却是国家持续动荡，民众无法获得安宁，法国声誉日渐败坏。2021年，俄罗斯民间武装瓦格纳教官在中非现身，法国在中非部队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冲击。2021年夏，法国政府决定中止与中非的军事合作，原因是俄罗斯遥控反法运动，中非政府成为“同谋”。法国媒体不时揭露俄企图“侵吞”中非资源。法国从马里撤军是应马里政府要求之下进行的，原因是马里不能容忍法国干涉内政，又批评军政权不合法。法国从中非共和国撤军则是单方面主动进行的，原因是不愿与瓦格纳武装同在一个国家。中非独立62年来，国家军队一直由法军领导、培训和提供装备，现在怀着极大遗憾主动撤离，颇具讽刺意味。巴黎政治学院教授洛朗·马夏尔指出：法国从中非撤军是“因为心情太不舒畅了。从军事角度分析，法国撤军对中非安全态势并无影响，因为法军在当地所起作用越来越有限。”

法新社评论文章分析法国在非洲反恐的尴尬处境：法国在非洲反恐10年，何以从英雄沦为贱民？从马里的“薮猫”行动开始，被军政府于2022年8月赶出并断交。继而在中非共和国开展“彩蝶”军事行动，于2022年12月主动撤离。2014年起非洲萨赫勒开展“半月沙丘”军事行动，组建地区5国反恐联盟，却在恐怖主义愈发猖獗的形势下结束该行动，并于2022年提前撤回大部分军事人员。

2013年1月13日，奥朗德总统宣布应马里总统要求派兵驰援。抵达马里的法军被视为救兵。从开始时取得进展到后来深陷泥淖。一是摊子太大，认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以拯救非洲，进而树立法国在非洲的绝对威信和影响力，二是整合非洲和控制非洲为己所用，三是驱赶其他大国力量。法国从未真心也未全力反恐。法国记者雷米·卡拉约尔在所著《萨赫勒幻影》一书中，详细描述法国在非洲反恐的考量与结果，认为法国在非军事行动的目标是模糊的，要求军人来实现外交战略，导致使命无法实现，只能以失败收场。

2014年8月1日，法国在萨赫勒地区发动“半月沙丘”军事行动，分别在马里、乍得和尼日尔驻军5000人。但该地区面积达500万平方公里，是法国领土的10倍，反恐谈何容易？随后，恐怖分子不断扩大占领区，地方武装蜂起，冲突性质发生变化。马里、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三国交界处成为恐怖主义重灾区。当地民众的安全状况日益恶化，法国的反恐行动频遭非议。乍得作为法国在非洲反恐的坚定盟友，也持续爆发反法抗议游行。

法国在非洲的战略目的与有关国家冲突不断。法国先是庇护马里的独立主义倾向，阻止政府军干预，继而反对马里政府与恐怖组织谈判，再是谴责和制裁马里政变政府，导致大使遭驱逐，断交和撤军。马里与俄民间武装瓦格纳合作更使法国难以接受。继马里之后，非洲前法国殖民地国家的反法浪潮持续高涨。人们把法国在殖民时期和现在的所作所为进行比照，怒火压抑太久了，故而不时以极端方式表达愤怒情绪。“俄影响力提升只是一个方面，只是在非洲民众对法怒火上浇了一点油而已。”

《马里—萨赫勒，我们的阿富汗？》一书作者阿巴·塞迪克认为，反法情绪高涨一是对法国反恐效果感到失望，二是对法国干涉主权的政策不满，马里和布基纳法索都停止了法国媒体的活动，都要求法国大使离任，三是法军撤离对国家安全影响不大，却有助于平息民众对法国的不满进而稳定政权，四是有关国家都在寻求伙伴关系多元化，尤其是发展不以所谓人权为先决条件的简单而快捷的伙伴关系。布基纳法索积极与土耳其、俄罗斯开展军事合作，即属此类。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