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作为“规范权力”（normative power）的代表，长期以来给外界的印象是“重经济、轻安全”，而防务合作以及军事能力的匮乏也成为制约其强化地缘政治力量的主要短板。为此，欧盟提出“战略自主”设想，以期在国际事务上发挥独立作用。虽然近年来特朗普推行的“美国优先”，美国在阿富汗单方面撤军，以及澳大利亚核潜艇毁约等行为进一步加剧了欧盟实现“战略自主”的紧迫感，但由于其成员国在诉求上存在差异，推动进程可谓艰难坎坷。整体来看，俄乌冲突的爆发无疑有助于欧盟在防务合作上统一内部立场，更加重视安全和政治领域的协调，加速欧盟实现防务一体化进程。然而，如何摆脱对美依赖、协调成员国对外政策依然是欧盟实现“战略自主”道路上的最大挑战。

首先，俄乌冲突刺激欧盟重整军备，欧洲共同防务建设或将大幅提速。此次冲突引发的“疑俄”“恐俄”“抗俄”情绪加剧了欧洲的不安全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欧盟内部凝聚力，给予欧盟统一认识、纠正安全策略偏差的机会，“安全经济并重”、“地缘政治力量”等战略思路也更易于被成员国所接受。冲突爆发后，欧洲多国纷纷宣布增加军费，欧盟领导人通过了《凡尔赛宣言》，在增强欧洲防御能力、推进能源自主、促进经济增长等问题上做出共同承诺。不久前，欧盟理事会更是顺利通过了酝酿多时的“战略指南针”计划，为欧盟未来5至10年的安全和防务建设提供方向指引，争取让欧盟成为更强大、更有能力的安全提供者。一系列动作都标志着欧盟在军事能力建设和共同防务方面采取实质性举措，未来其在高加索、中东和北非等周边地区的影响力或将进一步扩大。

但需要指出的是，欧盟通过追求防务一体化进而实现战略自主的前景难言乐观。

第一，无法摆脱对美依赖是阻碍欧盟实现战略自主的根本挑战。在北约存在的情况下，欧盟目前并没有能力抛开美国建设真正独立的防务体系，防务能力建设更应被视为一次与北约的分工，而非取代。欧洲议会德国基民盟议员加勒(Michael Gahler)表示，欧盟在可预见的未来必须与北约共同实行集体防御；拉脱维亚外交部长林克维奇斯（Edgars Rinkevics）则宣称，战略指南为欧盟和北约建设防务安全同盟提供了工具；而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Josep Borrell)更是强调，战略指南丝毫不违背欧洲对北约的承诺，北约仍然是欧洲领土防御的核心。此外，欧盟加速与俄“脱钩”的背后是进一步加深与美国在能源上的捆绑。能源独立在短期内难以实现也将损害欧洲战略自主能力。

第二，内部分歧也将制约欧盟进一步推进战略自主。作为欧盟战略自主的关键支柱，防务自主需要欧盟说服成员国在军事安全领域上让渡上交部分国家主权。处理这一高度敏感的问题是对欧盟领导能力的一次考验。同时，欧盟成员国对战略自主的认识上也难以达成共识。不同于以法德为首的西欧国家希望推动欧盟成为多极化世界的重要力量，东欧和波罗的海国家普遍担心欧盟战略自主将影响自身与美国的关系，削弱北约参与欧洲防务的意愿，对推进战略自主不甚积极。总体上看，在彻底解决内部矛盾和外部依赖之前，欧洲战略自主能力仍然较为有限。

战略自主是欧盟避免从“棋手”沦为“棋盘”，重新成为全球舞台的“重要力量”的必经之路。在新冠疫情未消、国际秩序面临深刻变革的背景下，欧盟希望摆脱地缘政治困境、实现战略自主的真正方法应是，反思导致俄乌矛盾激化的对外政策，构建真正具有包容性的欧洲安全体系，并对自身在世界政治格局中所扮演的角色有正确的定位。

（作者为上海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会“时事观察”小组，文章转自“上海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会SIISS”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