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病毒疫情阴影笼罩下，法国市镇选举第二轮投票6月28日举行。选举初步结果显示，属于法国左翼阵营的绿党（EELV）成为本次选举的大赢家，而马克龙总统的执政党共和前进党则遭遇严重挫折。马克龙选举当晚表示，接受选民所表达的强烈意愿，迅速就民众关切的气候生态环境问题采取重大行动。

市镇选举是法国五大全国性选举之一，其他四项选举是总统选举、立法选举（即国民议会选举）、大区选举和欧洲议员选举。法国的选举实行选民直接投票制，通过两轮投票取得选举结果。市镇选举是对全法国34968个市镇的市长和市议会议员进行换届选举，每六年进行一次，市镇是法国基层行政单位，各政党在市镇选举的成果直接反映这个政党在基层的实力，因此各党派都高度重视市镇选举，充分做好竞选工作，争取选民支持。

今年的市镇选举第一轮投票3月15日举行，后因新冠疫情来势凶猛，全国采取严厉管控措施，第二轮投票推迟三个月，定于6月28日举行。因疫情并未彻底控制，广大选民对于外出投票依然心有余悸，因此本次选举弃权率接近60%，是第五共和国历届选举之最。投票人数少显然对选举结果产生重要影响。

绿党成最大赢家

本次选举的黑马是绿党的崛起。法国绿党诞生于上世纪末，属于左翼阵线，与社会党形成统一战线。绿党在去年的欧洲议员选举中已经崭露头角，取得了13.47%的佳绩，而上届选举中只有8.7%。绿党在本次市镇选举中攻城掠地，一连在里昂、波尔多、斯特拉斯堡等众多大城市获胜，在马赛的得票率最高，传统的保守右翼党候选人均败在绿党手下。西部重镇波尔多是右翼保守党固守70多年的堡垒，这次竟拱手让与绿党。

绿党在这次市镇选举中成为最大赢家并不是偶然的，有分析认为，目前绿党的环保主张吸引了广大民众，特别是年轻人，他们更加注重现实生活中环保生态等问题的解决。这个结果还说明，广大选民不再相信传统党派夸夸其谈地谈论政治，而是迫切要求解决当前经济社会矛盾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因此，民众放弃了传统政党而更多地投奔了主张解决当前现实的环保和生态问题的绿党。

左翼力量的“大翻盘”

市镇选举中的竞选重心显然是巴黎市。巴黎是首都，是法国的政治中心，占据巴黎还有强烈的象征意义。迄今为止，巴黎先后掌握在右翼保守党和左翼社会党手中。担任巴黎市长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已故的雅克·希拉克了。希拉克作为戴高乐主义的继承人于1976年底成立了保卫共和联盟（即戴党）并担任主席，第二年，希拉克当选巴黎市市长。此后他连续三次连选连任市长一职，直到1995年5月当选共和国总统后，才放弃这一职位。希拉克担任巴黎市长长达18年之久，巴黎市政府成为右翼戴党的坚强堡垒。他担任巴黎市长期间曾出任内阁总理，并多次在巴黎市长位置上竞选总统一职，并最终于1995年如愿以偿。可以说，希拉克长期担任巴黎市长极大提高了巴黎市的政治影响力。

2001年市镇选举中左翼社会党的德拉诺埃当选巴黎市长，2014年社会党的伊达尔戈当选巴黎市长至今。伊达尔戈在本次选举中的主要对手是右翼共和党的达蒂和共和国前进党的比赞。三位均为女性。经过两轮投票竞争，伊达尔戈在竞选中突出环保内容而击败了两名对手，执政党的比赞不仅与巴黎市长位置无缘，甚至连巴黎市议员也未选上。马克龙十分看重巴黎市长的职位，共和国前进党的巴黎市长候选人原是曾担任政府发言人的格里沃，他因涉嫌一桩不雅视频的丑闻而退出竞选，马克龙立即指派比赞辞去卫生部长职务接替格里沃参加竞选。比赞的竞选失利也是对执政党的一大打击。

除了巴黎继续由社会党控制之外，社会党元老、原第一书记奥布里再次当选北方重镇里尔市长。此外，社会党在蒙彼利埃、普瓦提埃、雷恩、南希、克雷蒙费罗、第戎等城市也取得胜利。左翼社会党获得的战绩与它同绿党的结盟有极大关系，如果说，从狭义上看，这次市镇选举的最大赢家是绿党的话，那么从广义上看，则是经历了多次选举失败的法国左翼力量的“大翻盘”。

右翼保守党失去了传统领地波尔多，但是在尼斯、图卢兹等地获胜，共和党还在一半以上的中等城市取得胜利。这表明传统右翼在法国的基层力量依然雄厚。

法共失去了重镇圣德尼，但继续掌控博比尼和欧贝维利埃等传统“红色”领地。勒庞·玛丽娜领导的极右的国民联盟这次也稍有突破，获取了东部佩皮尼昂，这是自1995年以来国民联盟所掌控的第二个十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

执政党遭遇重大挫折

马克龙的执政党共和前进党对这次选举期望很高，但从选举结果看，令人失望。巴黎、马赛、里昂、斯特拉斯堡等重要城市均未斬获，执政党试图通过市镇选举加强地方基层力量的目的落空。

共和国前进党是伴随马克龙2017年竞选总统成功而诞生的政坛新军，总共只有两年多的历史，基层力量十分单薄，而现内阁成员大都也缺少地方从政的资历。按照法国体制安排，从政者首先从基层做起，取得民选代表资格，然后再到巴黎发展。政府部长的位置流动性极强，部长由总统任命而非民选，任期最长也就十年，即两届总统任期。地方市长是民选产生，可无限制连选连任，因此，从政者更看重市长的职位。历届政府中很多部长是从各地市长中遴选出来的，即地方实力派。一旦退出政府，还可以回到原地继续担任市长，一名部长往往具有双重身份，没有后顾之忧。马克龙内阁成员大都缺少政治资历，因此他们需要通过市镇选举在市镇一级取得民选资格。这正是一个二十多人的内阁中竟有十一个人参加竞选市长的原因。然而，本次选举中只有总理菲利普击败法共候选人，以绝对优势赢得了勒哈弗尔市长位置，其他多位政府成员在选举中均告失败。政府发言人表示，这次选举结果令人失望。

共和前进党的失利并非偶然。马克龙执政两年多，虽然强力推行了多项改革，但民生问题没有足够重视，引起社会强烈不满，席卷全国的“黄背心”抗议浪潮，矛头直指政府和马克龙本人。这一旷日持久的社会浪潮对执政党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马克龙的改革不仅难以深入人心，反而增添了社会不满，再加上执政党缺乏基层力量，在选举中又提不出符合民心的纲领，因此在市镇选举中遭挫折，似乎难以避免。

此次执政党失利也给马克龙出了难题。一般而言，执政党失利，内阁总理要承担责任，提出辞职，但是总理菲利普是市镇选举中唯一取得胜利的政府成员，拥有更强大的政治资本。人们担心，出身保守党的菲利普能否接受总统更趋激进的改革新方向，因为他此前曾说，总统知道“我能做什么，也知道我不能做什么。”据报道，马克龙已向菲利普当选市长表示祝贺，据说他周一在爱丽舍宫单独会晤菲利普，就总理去留做出决定。

有评论指出，马克龙目前的想法是，尽快翻过市镇选举这一页，为他总统任期最后两年的“重新创造”做出安排。“黄背心”运动提出多项诉求中，气候环保是重要内容，马克龙已经意识到其重要性和紧迫性，一年前提出制定“公民气候大会”的计划，这一计划与这次市镇选举胜出的绿党的纲领不谋而合，因此政府尽快落实这一计划不仅符合民意而且对推动法国经济复苏具有重大意义。根据安排，马克龙在选举后立即在爱丽舍宫召集有关“公民气候公约”的专家会议，可见事情之紧迫，也可看出马克龙开启其后半段总统任期的急切心情。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