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是这次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的一个重灾区，欧盟27个成员国无一幸免，意大利和西班牙的疫情最为严重。这场疫情不仅是欧洲各国的公共卫生安全的极大挑战，而且也是对欧洲一体化的严峻考验。

这场灾难降临之初，欧盟各国大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架势。这也难怪，疫情来的如此凶猛，令人措手不及，把欧洲的“团结精神”置于脑后，也可理解。不过，很快欧盟领导人就醒悟过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4月2日对疫情初始阶段欧盟各成员国各自为政感到遗憾。意大利是这次疫情最为严重的欧洲国家，冯德莱恩在意大利《共和报》上发表的一封公开信中写道：“欧洲各国此前并没有意识到，只有团结在一起，欧洲才能打赢这场疫病战争，只有联盟，才能赢。需要承认，在危机之初，太多人只想着他们本国的问题……”。她说，面对疫情，“个体之间保持距离对我们的安全来说至关重要，但欧洲国家之间的距离，却让世界陷入危险”。

冯德莱恩呼吁团结

冯德莱恩表示，目前25个欧洲国家团结起来，向意大利和西班牙送出数百万只口罩。她还在推特上承诺，欧盟将解冻最高1000亿欧元，帮助受到疫情冲击最严重的成员国，帮助行动将从意大利开始，尤其帮助人们保住工作岗位。

德国是欧洲人口大国和经济大国，国内疫情虽然也很严重，但压力相对较轻，除了向意大利和西班牙提供了口罩等防护品，德国还是第一个接收意大利患者的国家。德国各州已接收了众多意大利和法国的患者来德治疗。3月23日，德国巴登-符腾堡州医院科学与研究部声明，当地4所教学医院及1所陆军医院，接纳法国阿尔萨斯地区的患者，为其提供治疗。甚至德国的重灾区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也开始接收意大利新冠肺炎患者。德国派遣军用运输机把意大利米兰北部的贝尔格蒙的患者运送到德国接受治疗。3月28日，德国还启动了一架空客A310改装的空中ICU，飞往意大利接染患新冠肺炎的重症患者。该机加装了44张病床，其中有16张是重症监护病床，派遣了25名医护人员组成医疗团队。

欧盟4月7日向意大派驻医疗队，医疗队由来自罗马尼亚和挪威的医护人员组成。通过欧盟民事保护机制，他们被派驻意大利疫情重灾区米兰及附近的贝加莫市，协助意方医护人员抗击疫情。

法国、奥地利等国也尽其所能向意大利提供了数量不等的口罩等防护品。奥地利还接收了包括重症患者在内的意大利患者。

欧美关系裂痕加深

美国作为欧洲盟国，在关键时刻所采取“自顾自”的单边行动也使欧盟各国看清形势，意识到“团结自救”的重要性。

欧美之间屡屡发生的“口罩争夺战”引起欧洲各国的强烈不满。法国巴黎大区议会主席瓦莱丽·佩克雷斯揭露说：“美国人通过出高价的方式，抢走了我们已经确认要订购的口罩。”她指出，虽然法方尚未付款，没有遭受经济损失，但美方举动使得法方无法获得这些口罩。法国大东部大区议会主席让·罗特纳则说得更加具体：“美国人直接出现在机场跑道，拿着现金以3到4倍的价格购买我们订下的货物。我们不得不为此而斗争。”尽管他随后澄清说，订购的这批口罩已经抵达法国，但表示“在停机坪的确有这个现象”。德国《明镜》周刊网站报道称，德国最近订购的20万个口罩在泰国曼谷被美国“截胡”。德国当时已经付款，但这批口罩还是被美国加价买走。柏林市内政部长安德烈亚斯·盖泽尔说，德方正在调查这批口罩的供应链问题。他此前表示，此事可能与美国政府禁止口罩出口有关，并指责美国的做法是“现代海盗行为”。分析人士指出，这场“口罩战争”体现了美国政府的单边主义政策，对美国与其盟友的关系将产生负面影响。

面对全球疫情大流行，欧美联手合作抗疫是顺理成章的。法国总统马克龙曾主动与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商讨合作抗疫之事。双方就此在科研、财政等领域采取共同立场达成协议。然而，不到两周，特朗普没有和欧洲事先协商就突然宣布，从3月13日起暂停除英国外所有欧洲国家公民前往美国的旅行，原因是美国的疫情有很大概率是来自欧洲旅行者的传播。欧盟对此强烈不满，发表声明指出，面对疫情需要合作而不是任何单边行动，欧盟反对美国在没有磋商情况下以单边方式施加旅行禁令。

特朗普政府近几年一直奉行“美国优先”的政策，要求盟友完全服从美国的利益。美国现在把这种政策延续到应对疫情方面，再次体现了“美国优先”的思维方式。法国《世界报》刊登学者彼得·斯莫拉尔的文章指出，新冠病毒疫情为本就矛盾重重的跨大西洋关系开辟了一个“新战场”，令“民族自私主义”暴露无遗，而多边主义则完全被抛到一边。

跨大西洋关系在特朗普上台之后持续低落，这场疫情再次加深了欧美关系的裂痕，这也进一步凸显了欧洲内部加强团结、共同应对挑战的紧迫性。

经济救助方案之争

这场疫情危机给欧盟各国的经济造成不利影响，对疫情严重的意大利、西班牙等国的损害更为严重。因此，欧盟提出救助方案，以减缓疫情损失并促进经济恢复。

为此，意大利、西班牙等国提出发行“新冠债券”，即建立公共债务工具，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但是，这个建议遭到德国、荷兰等国的反对，这些国家提出动用“欧洲稳定机制”来协助困难国家。法国则提出了另一种折中的债务共同化方案，即发行一项为期5年或10年的欧盟共同基金，以便欧洲南部国家用较低利率借款恢复经济。

欧洲稳定机制是2012年欧盟为希腊等重债国而建立的救助工具，拥有5000亿欧元的实际放贷额度，将筹集资金并以严格条件向融资问题严重的欧元区国家放贷，以确保欧元区的经济稳定。应当说，欧洲稳定机制是救援困难国家的较好选择，但是却遭到意大利等接受援助国家的坚决反对，并提出发行“新冠债券”来取代欧洲稳定机制。这其中的原因何在？

原来接受欧洲稳定机制贷款是有条件的，即接受贷款的国家必须执行严厉的财政紧缩政策、实行彻底的经济改革，以便确保欧元区整体经济平稳。2012年遭受严重债务危机的希腊寻求救助，欧盟便设立了这个稳定机制，同时向希腊提出了相关条件。希腊政府被迫接受条件，承诺实行更加严厉的紧缩措施，这就造成希腊经济复苏更加困难。欧洲稳定机制遭到国内反对派的强烈反对，希腊退出欧盟的呼声骤起，这导致德国等欧洲北部富裕国家与希腊等南部重债国家的尖锐矛盾。

八年前希腊接受欧洲稳定机制贷款的遭遇历历在目，意大利、西班牙等国自然不愿重蹈希腊的覆辙。而欧盟内部关于制定救助计划的争论便由此而生。4月7日欧盟27国财长举行视频会议进行磋商，寻求解决办法。会议就解决“临时性的、有针对性的”经济复苏计划的规模和如何分担付款的问题进行讨论，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南部国家敦促发行“新冠债券”以分担风险，但德国和荷兰等北部国家则对此坚决抵制，德国表示愿意以“团结一致的方式”参与疫情过后的重建。但对德国和荷兰来说，共同举债不可接受，它们不愿意和意大利、西班牙这些负债很高的国家一起借贷。

经过激烈的辩论和讨价还价，各国财长终于在9日就一揽子刺激经济的救助计划达成协议，两周内提供欧洲稳定机制信贷额度，增加欧洲投资银行的贷款额度，以及欧盟委员会提议的1000亿欧元失业保险计划。这些措施涉及的资金约为5000亿欧元。

显然，争论双方均做出了妥协：意大利等放弃了共同举债的主张，而德国等承诺启用欧洲稳定机制贷款但不附加任何特定条件。可以看出，欧盟在严重疫情面前显示了相互帮助、共同战斗的精神。

欧洲一体化走过了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从欧洲煤钢联盟到欧洲共同市场、从欧洲共同体到欧洲联盟，一体化不断深化和扩大；在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时，一体化也遭遇重大挫折，十多年前的债务危机、近些年的难民危机以及最近英国脱离欧盟，都是对一体化的严重冲击。目前的新冠病毒疫情则是飞来横祸，对欧洲一体化形成严峻考验，从前一段情况看，欧盟中一些核心国家有所失误和欧盟内部存在的利益冲突，导致欧洲一体化方向模糊、进退失据。但是从医疗防控上相互支援，以及在经济救助计划上克服障碍达成协议来看，欧盟有能力发挥集体优势来闯过新冠疫情这道难关。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