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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振春:禁枪难!美国民主的怪圈
发表时间:2019-09-20 18:36 来源:国际网
当代美国政治两党都需要“枪”。两党刻意用枪支问题造成社会分裂,形成两大基本阵营,造成政治极化。枪支问题可以增加两党的区分度,能有效巩固彼此的基本盘。两党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都乐意利用枪支议题加大自己的分量,最大化地获得选民支持(尤其是中间选民),分化对方选民。

2019年8月3日,美国得克萨斯州西部埃尔帕索市发生严重枪击事件,死亡22人;4日,俄亥俄州代顿市发生枪击事件,造成包括一名枪手在内的至少10人死亡……大规模枪击事件的发生让美国人民生活在极大的恐慌中,“枪击乌龙事件”也此起彼伏。6日,纽约时报广场突然传来多声疑似“枪响”,现场民众听到后,惊慌失措,四处奔跑躲避,导致踩踏事件发生,至少24人受伤,事后证实这只是摩托车在街上回火产生的噪音罢了。“枪击乌龙事件”从侧面说明了美国大规模枪击事件已经给美国民众造成了过度焦虑和过度反应。有学者认为,“在一个号称安全和反恐怖主义的国度,政府无法控制大规模枪击事件的持续发生,最终买单的是全国上下普通民众的身心健康。”美国禁枪困难之一在于其独特的政治生态。在美国政治中,“枪支政治”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枪支问题已成为“楔子议题”,成为共和、民主两党操作选举的工具。禁枪难,难于上青天!

特有的“枪支政治”

美国向来标榜它的“例外主义”,其实最大的“例外”莫过于美国的枪支问题与“枪支政治”。美国枪支问题不是孤立的社会问题,它与美国政治密切联系,与美国两党政治、三权分立体制、联邦与州和地方的权力、院外游说利益集团以及政治选举等若干政治问题纠结一起,环环相扣,形成“死结”,这也造就和形成了美国政治生活中特有的“枪支政治”。

美国共和、民主两党在重大的政治问题上素来是泛泛而谈,抽象模糊,两党政治立场往往大同小异。早在1980年,政治学家杰拉尔德·M·庞珀(Gerald M.Pomper)对两党竞选纲领进行分析发现,两党对选民的承诺基本相同,只有不到10%的承诺截然对立。但是,两党在道德和文化等一些社会议题上观点迥异,它们的政策主张成为区别两党意识形态的重要指标。例如,民主党更多地被认为是重环保、重民权、重选择(pro-choice),是主张同性恋权利和管制枪支的党;而共和党则更多地被视为重生命(pro-life)、维护传统价值观、反税收和反对严格枪支管制的党。也就是说,枪支问题是区别共和、民主两党意识形态的重要标尺,也是争取选民的重要筹码。

1968年以前,枪支管制议题在两党总统竞选纲领中难得一见。但是,“自1968年之后,枪支管制第一次成为两党政治竞选纲领中的主旋律之一。这也反映出枪支管制问题成为全国性的社会问题。”自那以后,美国历次总统大选,枪支议题是一个绕不开的议题,每一位总统候选人都必须在这个议题上表态。自1968年以来,共和党几十年如一日地捍卫“持有和携带武器的宪法权利”。2008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对“赫勒案”判决之后,共和党把该判决视作“法宝”,极力宣扬“持有和携带武器”是一项个人权利。在2012年和2016年的总统大选中,共和党在枪支管制这个议题上,一味强调个人持枪权,置合理的枪支管制于不顾。难怪有学者早就断言,枪支在保守的共和党人眼里成为“秩序的象征和保守主义的图腾”。

相比较共和党突出“权利”,民主党则强调“管制”,却又并不强调“禁枪”。对于管制的严厉程度,民主党的态度时紧时松,有时甚至玩起暧昧。一方面,每当大规模枪击案件发生,民主党便祭起枪支管制这面大旗,挥舞着遇难者的血衣,声嘶力竭地呐喊出台严格的枪支管制法律,其目的除了在于安抚自己的基本盘之外,还期望能获得更多中间派选民支持或分化共和党阵营选民。另一方面,民主党在枪支管制上又不能太较真,否则会招致持枪派选民的惩罚。例如,民主党在1994年国会中期选举全线溃败,有观察家认为,这与20世纪90年代克林顿政府雷厉风行地推行枪支管制、招致持枪权派选民不满有一定关联。2000年,主张严厉禁枪的戈尔在总统大选中又功亏一篑。因此,在2004年和2008年的总统竞选纲领中,民主党竟然也打出了维护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权利的旗号,希望能获得广大“枪民”的支持。2012年,民主党对于第二修正案的态度,不再像过去那样遮遮掩掩,它也像共和党一样,支持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支持个人持有和携带武器的基本权利,同时也强调加大枪支管制力度。2016年,希拉里在其总统竞选纲领中,坚定支持限枪,明确提出呼吁废除枪支行业责任保护,对购枪实施综合的背景调查等具体措施。

在枪支管制问题上,除了党派色彩之外,候选人的性别、地区、种族等因素也会影响到选民的选票,同时某一特定时期的美国社会枪支犯罪的高低、校园枪击案件等一些不确定因素左右了社会舆论,这往往又影响了选民的态度,给选举的结果增添了不确定性。在美国社会,由于枪民和非枪民都具有草根性,他们的态度尖锐对立,同时也具有情绪化的一面,具有多变性。美国民主制建立在一人一票制度之上,因此如何争取美国民众的选票、操纵选举结果是两党挖空心思要做的事情,枪支问题自然也就成为美国政治中的绝佳的“楔子议题”。

枪支问题——“楔子议题”

西方选举政治精髓之处就是懂得如何煽动民众,挑起对立,操弄选举,获得想要的选举结果。曾经担任共和党选举操盘手的艾伦·雷蒙德(Allen Raymond)在其著作《如何操纵选举:一个共和党选举操盘手的忏悔》一书中,深度披露了美国政治精英如何操控社会,如何操控选举。他披露道,操作选举最常用的伎俩就是制造“楔子议题”。美国问题学者张业亮认为,所谓“楔子议题”,指的是一个具有高度分裂性或争议性的政治和社会议题,特别是指由一个候选人或政党提出,期望吸引对手阵营的支持者,或使对手传统支持者产生分裂的议题,也称“烫手议题”(hot button issue)或“高压线议题”(third rail issue)。可见,“楔子议题”只是一个修辞策略,聚焦某一个社会问题,如堕胎、同性婚姻、枪支管制等,把这个问题炒热,作为一只“楔子”嵌进对手传统支持者阵营,分化他们,并在公众中造成极化,从而获得政治优势。雷蒙德认为,这种政治优势并非要以压倒性优势获胜,而是只要获得51%的选票就好。

“楔子议题”一般有以下三个功能:一是“楔子议题”能吸引竞争对手阵营中的部分潜在支持者,达到分化竞争对手支持者的目的。例如,共和党屡次利用同性婚姻这个“楔子议题”分化民主党选民阵营。美国南方黑人一直偏向民主党,但是,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是南方浸礼会教徒,反对同性婚姻,相比较经济、医疗、教育、环保等问题,他们更加注重传统婚姻制度和家庭价值观,因此,很多黑人选民因为捍卫传统婚姻转而支持共和党。同理,民主党也用枪支管制这个“楔子议题”去争取更多保守派阵营女性选民的支持。在2018年国会中期选举中共和党失去了对众议院的控制,有学者认为,这也和枪支管制问题有一定关系:因为从加州橙郡到达拉斯,再到新泽西,共和党人在多个州的郊区选区中表现不佳,其中教育程度较高者,尤其是女性,强烈支持更强有力的控枪措施,因此他们不大可能投票支持那些极端保守的共和党持枪派议员。二是“楔子议题”能弱化选民对竞争对手的支持。美国学者丹尼尔·克莱德曼甚至认为,“楔子议题”主要功能就是要瓦解竞争对手的民众支持基础。例如,1999年美国哥伦拜高中校园枪击案之后,副总统戈尔以参议院议长的身份投票支持一项限制枪支的法案。然而在次年的总统大选中,共和党以及枪支利益集团把枪支问题作为“楔子议题”大做文章,成功地将戈尔定性为“反对持有枪支者”,宣传戈尔如果任美国总统将会“拿走你们手中的枪”,这使戈尔输掉了西弗吉尼亚和他的家乡州田纳西州,因为这两个州的人喜欢持枪狩猎。事实上,这两个州传统上对民主党非常友好。三是“楔子议题”可以转变竞选主题,特别是竞选连任者在国家经济形势乏善可陈或者国家陷入战争困境时,“楔子议题”可让选民转移关注焦点。

“楔子政治”——美国两党的需要

雷蒙德认为,美国政治其实就是“楔子政治”。至少枪支政治真实地反映了“楔子政治”。如果两党在枪支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枪支问题再也不是美国社会问题,那么两党就失去了一只绝佳的选举“楔子”。因此,两党能做的不是禁枪,而是在枪支管制立法上相互“飙戏”:激烈交锋,相互妥协,其间还穿梭着双方利益集团说客的身影。雷蒙德认为,控制选民最常用的方式是“用金钱创造市场分工,用分工产生的专业人士对付普通选民,以专业对业余,以有心算无心,以有组织对付无组织。”利益集团有得是钱,说客是选举的“专业人士”之一,根据不同的角色分工,利用“楔子议题”游说国会,取得立法利益最大化,鼓动选民把自己的代理人推向台面。

全美步枪协会(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和“预防枪支暴力布兰迪运动”(Brady Campaign to Prevent Gun Violence)是两个最著名的利益集团,前者主张持枪权,而后者则主张枪支管制。全美步枪协会是美国最大的单一目标利益集团,每年的预算达3亿美元,拥有会员430万,强悍气势在美国政治与社会中非常罕见。特朗普在2016年总统大选中得以上台,全美步枪协会功不可没。全美步枪协会把2016年选举经费中的96%(大约为5030万美元)支持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和一些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竞选人,其中特朗普一人获得了3030万美元的资助。

“布兰迪运动”的名称是纪念美国前总统里根的秘书詹姆斯·布兰迪。1981年里根总统遇刺,布兰迪也身受重伤,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他和他的夫人从此以后投身于枪支管制运动之中,成为美国枪支管制运动的领袖之一。相比较全美步枪协会,“布兰迪运动”的势力要弱些,但它的会员也有近60万人,影响力不容小觑。“布兰迪运动”最重要的战场还是国会和街头运动,很多有影响的枪支管制立法的出台以及大规模的反对枪支暴力的游行,都离不开“布兰迪运动”的组织与努力。例如,从1986年起,手枪管制联合会在全国范围内发起运动支持《布兰迪预防手枪暴力法》。1993年,经过七年的努力,克林顿总统签署了该法案。1994年,该组织又游说国会支持《禁止进攻性武器法案》,最终在参议院以1票的优势艰难过关。2001年5月14日,“布兰迪运动”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百万母亲大游行”运动,这次大游行在华盛顿特区进行,主旨是呼吁全民关注枪支犯罪,国会加大枪支管制立法力度,控制枪支泛滥。

其实美国共和、民主两党都心知肚明,当代美国政治两党都需要“枪”。两党刻意用枪支问题造成社会分裂,形成两大基本阵营,造成政治极化。枪支问题可以增加两党的区分度,能有效巩固彼此的基本盘。枪支问题就像跷跷板,跷跷板的两端分别坐着共和党和民主党,两党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都乐意利用枪支议题加大自己的分量,最大化地获得选民支持(尤其是中间选民),分化对方选民。

其实在美国政客看来,“楔子议题”并不是国家面临的最重要和最紧迫的议题,它的重要性体现在它可以为满足两党一己之私充当选举工具和讨价还价的筹码。埃尔帕索市枪击案之后,执政的共和党和特朗普总统压力骤增,因为明年就是总统选举年,民主党可以趁着惨案,大打“枪支管制”这张牌;共和党在这种氛围下,完全忽视枪支管制必然会招致中间选民愤怒,所以,特朗普总统不得不支持民主党所提出的对购枪者进行更广泛的背景调查的方案。然而,全美步枪协会副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韦恩·拉皮埃尔立刻警告总统特朗普,如果这样做将有损他在核心支持者中的威望,会影响持枪派选民的拥护,而特朗普的如意算盘是他支持某项枪支管制立法以换取民主党在国会对他的管制移民立法的支持。枪支问题已成为赤裸裸的选举工具和政治博弈筹码!禁枪不能,枪击不止,两党倾轧,周而复始,这就是美国民主的怪圈!

(作者为南京审计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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