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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洪:英国脱离欧盟及其重大影响
发表时间:2019-04-02 18:51 来源:国际网
历史不可能倒转,“脱欧就是脱欧”,既然有协议脱欧行不通,就只能无协议脱欧。即使是后者,对英欧双方都会造成一定的冲击,但也并非会是一场“洪荒之灾”。英国脱欧陷于如今的尴尬局面,双方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比较而言,英国脱欧的冲击和影响,对欧盟来说远大于英国:欧盟综合实力和国际影响力遭到削弱;欧美矛盾进一步激化;欧盟内部更加四分五裂。

英国2016年6月23日全民公投决定脱离欧盟。根据欧盟的要求,在英方申请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款并确定2019年3月29日为英国脱离欧盟法定时限后,英欧双方2017年6月23日开始就英国“脱欧”事宜进行谈判。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办理“脱欧”手续。英国决定脱欧已是无可改变的既成事实。脱欧无外乎两种办法,一是硬脱欧(或称无协议脱欧,即英脱欧后与欧盟另行商定今后双边关系);一是软脱欧(或称有协议脱欧,即英正式宣告脱欧前与欧盟就今后双边关系先行就一些事项达成谅解)。如果英欧双方都能从大局出发,根据相互尊重、平等协商精神,无论采取哪种办法都有充分的时间做必要的准备,避免造成大的冲击。换句话说“好离好散”。

然而,遗憾的是,双方的一些政客、议员乃至个别领导人出于党派歧见、议会政治、个人恩怨等多重因素,置国家利益、盟国团结大局于不顾,都想从英“脱欧”谈判中捞一把,谋取私利,有的甚至想推翻英国公投脱欧的决定。其结果是,历时近三年的英国“脱欧”过程演变成贻笑大方的“西方民主政治”的大闹剧。历史不可能倒转,“脱欧就是脱欧”。有协议脱欧行不通,就只能无协议脱欧。即使是后者,虽英欧双方都是不愿看到的,对双方都会造成一定的冲击,但也并非像一些人恶意渲染的那样会是一场“洪荒之灾”。

英国脱欧陷于如今的尴尬局面,应该说英欧双方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英国脱欧对欧洲一体化进程构成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在极力阻止英国公投脱欧失败后,欧盟方面在法国、德国和欧盟委员会主导下,确定借英国与欧盟进行“脱欧”谈判之机,采取“杀一警百”策略,惩戒英国,杜绝后患,并借以维系欧盟内部岌岌可危的团结。在这一思想引导下,欧方从谈判一开始就采取了一些不尽合理的举措,对英方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例如,不同意英方提出的办理“脱欧”手续与商谈今后双边关系同时进行的合理要求;不仅表明英国办完“脱欧”手续前,不与其讨论今后双边关系,而且英方也不得与美、澳、加等非欧盟成员国商谈今后双边经贸关系;在商讨英欧今后关系前,英方必须先解决欧方三大关切问题,即英国脱欧“分手费”、欧盟国家公民在英国的权益、北爱尔兰地位和北爱与爱尔兰之间的边境管理。其实,这三大关切并不涉及欧盟的核心利益,而是欧方为英欧双方商谈今后关系预设的三大前提条件。

英方为了加快推动谈判,对这三大问题都主动作出了重大让步。甚至在本属英国内部事务的北爱尔兰地位以及北爱地区与爱尔兰之间边境管理问题,为避免出现欧方担心的所谓“硬边界”,英国政府2017年8月16日发表立场文件,承诺脱欧后在北爱尔兰地区与爱尔兰之间“不设任何实体的边界基础设施和检查站”,实现一个“无缝隙、无摩擦”的英欧边界,确保人员、货物来往继续畅通无阻。爱尔兰政府作为此事的主要当事方曾公开表示英国政府的立场文件“及时而有益”,但欧盟方面坚不同意,坚持把有损英国对北爱尔兰地区行使主权的所谓“备份安排”列入英国“脱欧”协议中,致使该协议两度遭英议会下院以极大票数差距予以否决,成为阻断英欧双方实现“有协议脱欧”的拦路石。欧方之所以如此行事,在于它看到北爱尔兰地区多数民众反对英国公投脱欧,试图加以利用,挑起爱尔兰争端,牵制英国,向其施压。

二、英国全民公投决定脱离欧盟后,特雷莎·梅接替卡梅伦出任英国首相,负责落实英国脱欧这一历史性决定。她面临的国内外形势极其严峻。不仅欧盟因全力反对英国公投脱欧失算,正寻机报复英国;而且英国国内因举行全民公投脱欧进一步加剧英国社会的分裂。英国社会、议会内部、保守党和工党两大政党之间乃至各党内部,都出现主张“脱欧”和主张“留欧”的严重分歧。即使特雷莎·梅首相组成的内阁成员也因在这一关键问题上意见难以统一而不断调整、变动。加之,因提前大选使保守党在议会下院失去绝对多数席位,不得不与拥有10席的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联合才得以组阁;工党领导人图谋趁乱推翻保守党政府,取而代之;本身已陷于四分五裂的议会又时刻试图从内阁手中夺取“脱欧”事宜的控制权。对于梅首相能否完成英国“脱欧”,英国内外有不少质疑。经过近三年英国“脱欧”的风风雨雨,特雷莎·梅首相表现出的坚毅、冷静、临危不惧、处乱不惊,赢得不少西方媒体的赞许。

她抱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无畏精神,从一开始就制定了稳妥的应对策略。

她打着“民意不可违”的旗帜,强调“脱欧就是脱欧”,排除进行第二次公投等可能改变“脱欧”决定的任何举措。

她在“维护英国民众最大利益”的名义下,从一开始就确定信念:“无协议(脱欧)好于达成糟糕的协议”,并为此着手进行一定的准备。

她以落实“脱欧”决定为己任,为防备保守党内讧倒阁,明确承诺任期届满不谋求连任首相,从而稳住保守党内部,也使工党推翻现政府的图谋无法得逞。

鉴于主张“脱欧”(无协议脱欧),和主张“留欧”(有协议脱欧)两股力量在英国社会和议会内部基本上势均力敌,她为避免一开始就受挫,有意不安排议会表决“无协议脱欧”,而是在近两年时间里,不辞辛劳,奔走于伦敦、布鲁塞尔之间,反复与英议会磋商、折冲,甚至不惜两度蒙受英国议会史上“最大规模失败”的“屈辱”,坚持委曲求全地力求与欧盟达成“有协议脱欧”,终以失败告终。不难看出,梅首相的意图很明显,她是在以自身苦涩经历告诫英国公众和议员(无论主张“脱欧”还是“留欧”),在欧盟领导人刻意刁难下,要想达成一份无损联合王国主权、尊严的“脱欧协议”是不可能的,只能无协议脱欧。她已是仁至义尽,最终如是,咎由英议会和欧盟。

3月13日,她首次将“无协议脱欧”动议提交议会表决,尽管以312票反对、308票赞同的4票之差未获通过,但这表明议会中的“脱欧”派还是拥有相当实力的。与此同时,最新民调显示民众已对政客争论不休感到厌烦,主张“无协议脱欧”人数的比例明显增加。她在根据“留欧”派要求向欧盟申请短暂延期脱欧时限时,实际上再次遭遇碰壁。在议会一再拒绝其提出的“有协议脱欧”方案,又不明确表示同意“无协议脱欧”的情势下,她听任事态“拖”至3月29日23时英“脱欧”法定时限后,形成事实上的“无协议脱欧”。

围绕英国脱欧,英国政府、议会与欧盟三方之间进行了长达近三年的较力,演出了一场“西方民主政治”的闹剧。在这中间,梅首相坚定脱欧底线,不惜忍辱负重,博得民众肯定;英国议会恣意抢权干扰,制造争吵混乱,落了搅局骂名;欧盟领导借机仗势欺人,未料弄巧成拙,自食失策恶果。

三、英国脱欧虽会给英国经济以及英欧经贸来往造成短时间的混乱和震荡,但换来的则是英国摆脱欧盟的各种羁绊,独立自主地行使自己的主权,包括根据自己的需求与所有非欧盟国家重新商谈经贸关系,其中卡梅伦任首相时,英国允诺的“中英关系黄金十年”也才会有可能得到落实。

联合王国的历史远长于欧盟,更不用说远长于英国做为欧盟一成员国的历史。它经历过“日不落帝国”的荣耀,又经受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洗礼,至今仍是世界上第五大经济体,是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和五个核大国之一。伦敦城又是享誉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英国拥有的综合实力和在国际上享有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它怎么可能会仅仅由于退出欧盟就濒临崩溃呢?!一些学者鼓吹什么英国脱欧将以自身解体为代价,“无协议脱欧”更会加速英国的解体。看来,发表如此危言耸听言论的人恐是被政治偏见冲昏了头脑。

英国外交素以老谋深算著称。特雷莎·梅首相从一开始就公开表明“脱欧就是脱欧”,“无协议(脱欧)好于达成糟糕的协议”。直至今年2月初,她坚决回绝欧方劝其接受工党建议的英欧建立关税同盟,并当众誓言:“我要脱欧,我要按时脱欧”。3月25日,英议会从政府手中夺取脱欧议程的控制权,她明确表示她不会执行与其“彻底脱离欧盟”承诺相左的任何提案。

其实,她从谈判起始时就做了达成协议和达不成协议的两手准备。英国一直在与一些非欧盟成员国接触,就脱欧后的双边经贸关系进行商谈,其中既包括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也包括澳、新、印度等英联邦国家。日前,英国与瑞士宣布双方已更新互惠贸易协定。近日,特朗普总统在推特上说:“我的政府正在和英国商议一项大规模的协议,潜力无限”。3月13日,在议会表决“无协议脱欧”动议前,英政府公布部分“无协议脱欧”的应对计划,表明如遇到“无协议脱欧”的情形,英国将根据一项临时性协议对占总金额87%的进出口商品免征关税(目前免税商品金额占比约80%),对英爱边境英“单方面免检”。国防等各部门启动脱欧后的应急机制。英国脱欧事宜已折腾了近三年,伦敦金融市场虽有小幅波动,但基本平稳,也并未发生成批外企撤出英国的现象。一些人刻意渲染英国脱欧的巨大危害,只能是英欧双方内部主张“留欧”的人一厢情愿而已。

四、英国脱欧的冲击和影响,对欧盟来说远大于英国。主要是:

(一)欧盟综合实力和国际影响力遭到削弱。

由于英国脱欧,欧盟人口将减少12.5%,国内生产总值减少11.8%。英国不仅现在仍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而且在欧盟成员国中间军事、情报实力最强,无论在安全还是反恐方面,欧盟国家都有赖英国的助力。英国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主要战胜国之一,在欧洲乃至全球享有的荣誉和发挥的能量,绝非欧盟成员国中间经济实力最强的德国所能取代,更不用说法国。德国雷根斯堡大学政治学家特凡·比尔林曾说:“没有了英国人,欧洲将小得多,我们(德国)在国际上的份量因此也会比英国脱欧前小得多”。

(二)欧美矛盾进一步激化。

英国脱欧后,英美“特殊伙伴关系”过去做为大西洋两岸沟通,缓解矛盾的“润滑剂”不复存在。欧盟势将面临来自美国的更大压力。因特朗普总统上台后奉行支持英国脱欧、打压德国、唱衰欧盟的对欧政策,更是如此。有迹象显示,美国正大力扶植与德国向来关系不睦的波兰作为在欧盟内部的“特殊伙伴”,推动波、意联合对抗法、德轴心,进一步分化欧盟并削弱之。

(三)欧盟内部更加四分五裂。

欧盟内部这些年来已经由于主权债务危机、外来移民、一体化出路何在等问题意见分歧,争论不休。随着特朗普上台,欧盟不仅在对俄,而且在对美政策上也意见不和。英国脱欧又使新、老欧洲之分再度显现,而且也使法、德轴心出现裂痕。法国想趁排除英国之机,自己充当“龙头老大”。为此不惜讨好特朗普。德国是英国最大贸易伙伴,据估算,英若“无协议脱欧”,德对英出口可能削减57%。德国并不赞同法国带头对英国强硬,实逼英国“无协议脱欧”。在英欧谈判过程中,法国主导了谈判过程,无论总统马克龙还是欧方谈判代表巴尼耶(法国人)的立场比德国明显地更为激进。马克龙为讨好美国,一度公开反对德国视为“命根子”的“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撤回与默克尔总理共同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的承诺,使默克尔单独面对美国副总统彭斯等人的攻击和指责,从而暴露法、德关系的裂痕。马克龙还未经与默克尔磋商,日前公布其振兴欧盟的庞大计划。这一切都使默克尔十分不满。英国脱欧进一步加剧欧盟内部的矛盾和分裂。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欧盟大使)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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