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个性对本届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的影响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很大程度上源于社交媒体特别是推特的贡献。尽管已经有很多人在讨论“推特治国”究竟如何影响美国的外交，这里选用的一篇文章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本文翻译自《华盛顿邮报》网页版6月23日，原文标题为This is what foreign spies see when they read President Trump’s tweets。文章作者娜达·巴库斯（Nada Bakos）曾在美国中央情报局任职，负责分析和目标选择（targeting），她的新书《目标选择者（Targeter）》新近出版。她从情报分析的视角解释为什么特朗普的推特为其它国家情报机构带来难得的情报资料。

特朗普总统每次发推特，都会引得记者和推特粉丝竞相揣测他推文的含义。各国情报机构也没有放松，总是试图从中探查美国总统的薄弱之处，而且特朗普也没让他们失望。

在外国情报机构眼里，特朗普的推特就是座金矿。一般情况下，情报人员要搜集世界重要领导人的信息，要遵循一定程序，费时费力，还要注意隐蔽性。美国政府能够针对对手制定对抗策略，靠的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特工冒着生命危险去探查外国领导人的信息。而在特朗普总统这里，这些都免了——这位总统口无遮拦，不分昼夜地和3270万推特粉丝实时分享他的思想，而这些内容似乎都没有经过外交战略审慎或任何措辞处理。

情报部门研究敌方领导人时，需要先弄清以下几个问题：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哪种类型的领导人？真实的他与他想表现给外界看的一面有何差别？人们对他寄予何种期望？如何利用我们对他的这种了解？

我曾在CIA从事追踪、分析恐怖分子和敌对势力（包括朝鲜）的工作。关于某位世界级领导人的原始情报如此丰富且唾手可得，这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我们也从未享受过我们的对手（也包括盟友）现在享有的机会，也就是实时了解某大国领导人的思想动态、性格癖好和思维习惯。换做是我们，这可以成为工作中巨大的优势。

特朗普的推文是丰富的分析素材。他总是对新闻报道或新闻事件做出强硬表态，显得很缺乏克制力。一旦掌握特朗普的个人特点，外国情报分析员会根据己方希望向特朗普施加何种影响来建议政府如何在外交中施加压力或缓解紧张局势。例如，联邦调查局（FBI）前局长科米（James Comey）就与特朗普总统的谈话向国会作证之后，总统先生一直在社交媒体上保持沉默，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10分发推文说：“科米的证词充满了错误和谎言，完全是在为他自己辩解，而且，科米还是泄密者！”

两小时后，他又再次发文说：“科米向媒体泄露信息之前，最好希望我们的谈话没有“录音”！”

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所有领导人，包括历任美国总统在内，都会通过其新闻办公室向外界传达自己对证词的看法。其实美国总统确有官方推特账号@POTUS，但主要由总统助手管理，发布读者一般想向总统了解的信息（偶尔也会转发特朗普个人账号的推特贴文）。但特朗普在他的个人账号@realDonaldTrump（“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上则更加无拘无束。

特朗普从2015年参加总统竞选才开始了解国家政治，但使用推特则早就驾轻就熟。回顾他以往的推文可以看出，阿谀奉承是吸引他关注和赞许的好方法。例如他在2014年的一则推文中说：“如果你不去赞扬自己的伟大之处，指望谁去做？——要像个冠军一样敢想！”

如果我是沙特的情报人员，我可能会建议政府通过报纸向特朗普示好（沙特报纸也确实曾撰文称赞第一夫人梅兰娜在沙特进行国事访问期间的着装品味），尤其是沙特官员应该极力奉承特朗普本人，例如在他到访期间大幅张贴他的言论和照片就是个好办法。

成为总统以来，特朗普展现给外界的形象就是，一旦感觉受到人身攻击马上翻脸，但凡感到自己发挥了影响力就迫不及待地邀功。典型的例子就是他赞扬沙特和卡塔尔断交的推文，声称两国疏远是因为他要求海湾各国不得再为极端势力提供资金，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从他的推文中还能明显看出他对调查俄罗斯干预去年总统选举一事的敏感，对由此质疑他获胜的言论更是如此。敌对国完全可以利用特朗普的这种敏感达到自己的目的。例如俄罗斯就一直刻意贬损这些调查的人员和调查活动来拉拢特朗普，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为其全局利益考虑。俄罗斯总统普京（作为俄罗斯前情报主管，有丰富的间谍活动经验）从一开始就不断嘲讽这次调查，就在本月还充满讽刺意味地表示要为科米提供政治庇护。

特朗普在推特上对某些事情保持缄默也能透露很多信息。例如，华盛顿时间6月16日下午12时30分，美国舰船“菲茨杰拉德”号在日本海域与一艘货船相撞，23个小时过后，即第二天上午10时08分，特朗普才在推特上提及该事件。这次事故是自2000年“科尔”号在也门遭受恐怖袭击以来，美国舰船遭遇人员伤亡最严重的一次。

一般情况下，总统会对重大军事损失尽快发表声明。所以情报分析人员一定会注意到特朗普的这种反常举动，并类比其它相似情况。这是因为特朗普在坐等国防秘书先发言？还是这期间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发生，让他无暇顾及该事件？从撞船事件发生到他就此事第一次发表声明，其间他发布了一条关于对古巴新政策的录像声明，一张他签署古巴备忘录的照片，并提及他关于古巴的竞选承诺。此外，他还转发了一则推文，来自于福克斯新闻人物Sean Hannity（极右翼媒体人物）宣传一个关于“暗势力的媒体联盟”诋毁特朗普的新节目。

美国总统公布自己的外交观点时可以对国家安全起到促进作用，因为不管是盟国还是敌国都可以从中对美国政府的政策走向能有清晰的预期。但在特朗普这里，他的推特发文似乎没起到这种作用。总统先生自己的发文经常和其助手的发文相违背，这就给外国情报机构提供了十分有价值的信息。就在上个月，特朗普在推特上说，行政官员“不可能”完全准确地描述这届美国政府的工作状况。为什么呢？是因为白宫没有跟外界沟通信息？还是特朗普只管自顾自地行动，不管其内阁或幕僚的实际情况？政策和公共外交的实施往往离不开部门间协作，可是特朗普却让整个政府来将就他自己的各种心血来潮。正因如此，他的推文极具情报价值。

分析人员可以从特朗普每天发文的时间推测出他的睡眠习惯，分析出哪类话题可以让他不顾睡觉去关注，以及他的精神和情绪状态。推特还能透露特朗普看什么样的电视节目，以及什么时间上那些网站看新闻和评论。这对外国政府是非常有用的信息，他们可以据此安排新闻报道，并设计如何安插自己的时事观点来影响特朗普。

就连被删掉的推文也值得探究。特朗普经常因为拼写错误而删掉贴文后重发。在情报分析人员眼里，这恰恰说明他的发文正是他本人思考过程的真实反映，基本没有被助手干预。

情报分析人员还可以将特朗普的发文内容作为整体数据进行分析。情报机构使用的信息样本比新闻机构使用的开源信息样本更详实，因为情报部门可以将推特上的内容和从其它渠道截获的情报进行对比分析。可以借助软件分析特朗普的话语模式和表达对政策有信心时的措辞类型，看出他是否对某件事持有异议或不置可否。电脑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建立时间轴，将特朗普的推文和他的公开行程进行比照，形成一个数据库，可以查询他每一次发文的时间和地点以及此时他正进行的活动。任何网络数据痕迹都有助于精准分析。

特朗普说他频繁使用推特都是媒体的错。尽管助手们希望他别再发了，但总统先生就是想要发出自己真实的未经过滤的声音。他很幸运，能够借助这个平台随时和他的支持者对话，但不幸的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的人并不限于他的支持者们。

（作者娜达·巴库斯曾在美国中央情报局任职，文章转自中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