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下午，朝鲜宣布成功试射“火星-14”洲际弹道导弹。美国专家评估认为，这枚导弹已达到洲际导弹级别，如按正常角度发射，射程可达美国的阿拉斯加。据报道，金正恩亲自视察、指导此次发射，热烈祝贺、高度评价发射成功，并自信满满、不无诙谐地说“导弹是送给美国独立日的大礼，以后要常送”。

为维护国土安全，美国一直把不准朝染指远程弹道导弹作为一条“底线”，但是，朝这一回却专挑美国独立纪念日试射洲际弹道导弹，演出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一幕，展现了敢于挑战美国“底线”的决心和底气。

国际舆论认为，此次导弹发射表明了朝鲜要把核武装进行到底的坚定意志，这是朝敢于逆势顶风的强大动力。但是，朝鲜为什么在国际社会普遍担忧的四月没有按下导弹发射按钮，拖了两个月之久才付诸实施？玄机究竟何在？

一、“四月危机”消弭的背景

在实现核弹头小型化、轻量化、精密化的同时，拥有能将核弹头投放到美国本土的远程弹道导弹，是朝完成其核武装计划的迫切需要。今年四月以前，朝就一再宣称将继续进行新的核试和导弹试射，并且已做好了准备。据观测，咸境北道丰溪里核试验场动作频频，新型火箭发动机地面点火试验接连进行。人们普遍预测，朝很可能在4月15日金日成诞辰105周年或4月25日朝鲜建军85周年前后进行第七次核试和洲际导弹试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朝鲜选择了按兵不动，人们忧虑的半岛“四月危机”并未发生。

笔者认为，这是朝在冷静分析形势和后果的基础上做出的决断，是利弊得失权衡的结果。促使朝鲜改变既定计划、推迟核试和导弹试射的因素是什么？

第一、美国武力打击的现实威胁上升。特朗普上台后，对朝政策向强硬回旋，宣称“战略忍耐政策结束”，为迫使朝弃核“不排除任何选项”，公然把“先制打击”摆到桌面。3月初和同月中旬，“鹞鹰”和“关键决断”韩美联合军演接连开台，动员兵力规模历年最大，投入核动力航母、核潜艇和B1b、B-52、B2远程战略轰炸机等各式战略武器，空中、海上、水中三重同时部署。3月17日，美国务卿蒂勒森访韩中视察南北临时军事分界线，发出“探索一切可能性”的武力威胁，当天韩美联军进行了指向明确的“斩首行动”演习。美国拉开了“今夜就要开战”的架势，战火一点即燃。朝鲜有不怕战争的精神，但一旦爆发战争，固然可以重创敌手，但自身则要付出国破政亡的代价，这不是朝鲜所希望的。朝需要暂避锋芒，伺机而动。

第二、中美加强协调合作威力初显。今年4月初，习近平主席访美与特朗普举行海湖庄园会谈，奠定了“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基础，就半岛局势和坚持无核化达成广泛共识，确立了“保持密切沟通与协调”的方针，把两国在朝核问题上的战略合作提高到新的水平。习特会谈后，4月12日核4月24日，在金日成诞辰纪念日和朝鲜建军节这两个朝可能进行核试和洲际导弹试射的节点，两国首脑通话要求有关各方保持克制，用意明显是对朝施加影响和压力，促其慎重行事。

其实朝鲜不害怕与美国单打独斗，它真正惧怕的是中美联手，因为一旦中美有机协调、密切合作，朝鲜就会陷入“铁壁合围”，失去利用矛盾、纵横捭阖的空间，它用来对抗国际无核化阵线、推行其核计划的手段就会失效。在海湖庄园会谈中形加固的中美合作意向，迫使朝必须三思而行。

第三、国际制裁连番升级压力增大。截至第5次核试，联合国安理会实施的多轮制裁，范围和力度逐步提升，已经对朝产生明显压力。特朗普上台后更加重视制裁，将制裁作为迫朝弃核的首选手段，提出“极限制裁”的新概念，试图通过多边与单边以及政治、经济、外交等领域的全面、超强制裁，包括促使中国动用经济“杀手锏”，迫朝屈服。

但朝鲜最大的担心不是美国和西方，而是中国的意向，一旦中国参与“极限制裁”对朝下死手，朝的境地将极端困难和危险。恰在此时，中国媒体发表言论称，如果朝进行第6次核试和洲际导弹试射，中国将采取“断油”、“断贸”等严厉措施，果如此，朝鲜将陷入空前困境。朝一方面发表署名文章做出强烈反应，极力阻止事态的不利发展，同时也不得不适当调整核导弹活动节奏。

综上可知，朝鲜确定核导弹试爆、试射时间并非单纯考虑技术因素、内外影响、综合效果和象征纪念意义，第一要素是安全和利害权衡。如果可能招致危害政权安全的严重后果，现实和潜在危害超过所获利益，就会谨慎行事，暂停和推迟行动。这正是朝在四月份的两大“吉日”停止发射行动的主要背景。

二、“七月挑战”再起的原因

通过以上对半岛“四月危机”消弭背景的分析，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推断出朝鲜通过洲际导弹试射发起“七月挑战”的原因。显然，朝鲜观察到，四月以后两个多月的事态发展已经出现有利于朝的重要变化，因而得出安全隐忧已经消除、出手时机业已成熟的结论。

一是朝抓住了美国的“软肋”。特朗普政权一度叫嚣“先制打击”，试图武力威胁朝鲜就范，但是，美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则是色厉内荏。美内政难题成山，外交四处冒烟，可用力量不逮，内心并不希望半岛再生乱子；同时美又特别害怕战争引火烧身，严重自伤。并且，盟友韩国极力避战，多方进行掣肘，中俄强烈反对，多方进行遏阻。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动武”叫嚣很快就变成撒了气的皮球。5月3日，美国务卿蒂勒森对朝提出“不改变朝鲜体制”“不对朝发动进攻”等“四不承诺”，这标志着美对朝强硬政策的壁垒开始坍塌，形势发生有利于朝的重要变化。朝鲜不会相信美国的承诺，它还是要坚持核武装的既定轨道，但是，它从美国作出承诺的举动中得出的结论是：美国怂了，它不敢动武；朝鲜赢了，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

二是中美矛盾和协调空挡被朝利用。中美协调合作是遏制朝鲜冒险、解决朝核问题的最有力的战略武器，朝鲜最惧怕的也正是这一点。然而，可惜中美协调合作先天不足，双方缺乏战略互信，在解决朝核问题的战略、目标和手段上分歧难以弥合。美国坚持在韩部署萨德，施压中国对朝采取“超强制裁”，并且在台湾问题、南海问题上故态复萌，对中进行挑衅，引起中国强烈不满，导致两国首脑在海湖庄园会谈中就朝核问题达成的共识受到冲击和侵蚀。中美沟通合作动摇和威力削弱，当然给朝鲜造成了最好的机遇。

三是国际制裁对朝失去应有作用。朝鲜采取“以超强硬对强硬”的战略，顶风而上，逆势而进，在安理会制裁不断加码的条件下坚持进行核导弹研发，在这一过程中，朝锻炼了耐力，积累了经验，增长了信心。安理会制裁进行了多轮，但朝毫无萎缩，越战越勇，日益接近核武装的终点站。除其他原因外，基本教训就在于这种制裁是采取逐步升级方式分散进行的，朝鲜能够承受和相机应对；同时，由于种种因素，安理会决议并非能够完全落实，在执行中往往打了折扣，给朝留下诸多可乘之机。朝鲜洞悉中国对朝政策和中美矛盾，确信中国在制裁上不会对其下死手，这也是朝不怕制裁的重要原因。

三、朝核危机逼近临界点

朝鲜“火星-14”远程弹道导弹试射把朝鲜半岛紧张局势有提高到一个新的危险层级。由于洲际导弹试射威胁到美国本土安全，越过了美所能容许的“红线”，美势必动员一切可能手段全力阻止。

美国第一波反击攻势将会是“超强军事威慑”加“全面、深度制裁”。如果朝仍不思悔改，拒不放弃核武装政策，美为消除朝对本土威胁，有无可能重启战争选项？

朝鲜的“七月挑战”严重冲击半岛和地区和平稳定，同时，既威逼、触怒了美国，也无视、为难了中国，这有无可能促使中美积极弥合分歧、共谋加强联手应对之策？

联合国安理会又将通过一个升级版的制裁决议，美国也将按照“极限制裁”思路推动“超强”单边制裁，中国力主对话解决但也不可能违逆大势。中国的制裁力度会提升到何种水平？

形势比人强。事物按照“否定之否定”规律变化。支撑朝鲜发起“七月挑战”的那些理由也会走向反面，从而被证明是一种误判和不智。“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摆在朝鲜面前的唯一出路是抓住稍纵即逝的和平解决问题的窗口期，做出重返半岛无核化的战略决断，走向长治久安、发展繁荣的道路。

（作者为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