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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日俄领土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解决
发表时间:2016-12-28 17:26 来源:国际网
日俄领土问题,起源于美国主导的不完整东亚战后秩序建立过程中,而日本的“四岛一并归还论”建立在日本对于上述秩序的认知基础上的延伸,俄罗斯不仅没有参与这个秩序的建立,相反到今天还认为这个秩序在一定程度上有损其国家利益。如果我们以短期收益来看,的确安倍的对俄外交看上去不大成功,但是如果将评判的标准,从上述国际秩序认知的长期视角来看,则有可能开启日本战略自主学习尝试之门。

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日本,同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分别在山口县和东京进行了超常规的长时间首脑会谈,这在日俄关系史上也是不多见的。日本首次提出创设“特殊制度”在北方四岛进行共同经济活动,但俄罗斯在领土问题上却没有任何松口。

普京首日抵达山口比预定晚了两个半小时,第二天到东京再次迟到一个小时,也被猜测为俄在展示其并不积极的姿态。普京在行前和在日的记者会上的发言,也多次提及70多年的领土问题不可能一朝一夕解决。

对于日本来说,对俄外交的关心点主要集中在领土问题上,那么安倍的对俄外交究竟是不是败笔,并将为此付出国内政治的重大代价?日俄领土问题解决的前景又将会如何?美国新政府成立在即,日俄外交同日美同盟的关系如何?

日俄领土问题的本质

笔者认为需要跳出一次首脑外交的短期视角回到原点,即思考日俄领土问题的本质是什么?笔者认为,问题的本质在于日俄之间对于战后国际秩序认知鸿沟,这是阻碍领土问题70年没有任何进展的根本原因。

第一阶段,日俄领土问题同日本与中国,韩国的领土问题一样,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初美国在东亚建设同盟框架的战后国际秩序中所产生的遗留问题。1855年日俄《下田条约》规定两个国家在今天日本主张主权的北方四岛处划界,但对萨哈林半岛不划界,日俄国民共同居住。1875年,日俄交换条约后日本获得整个千岛群岛,萨哈林则为俄国。日俄战争后的《朴次茅斯条约》中,日本恢复对南部萨哈林控制权。

二战爆发时,日本控制整个千岛群岛以及南部萨哈林。1945年8月,斯大林放弃日苏中立条约,对日宣战占领所有这些岛屿。1951年9月,《旧金山和约》中规定日本宣布放弃对于千岛群岛的一切权利诉求,以及萨哈林和相近岛屿。这个条约正式结束了日美(以及美国盟友)之间的战争状态,但苏联并没有参加这个和约。

参加谈判的吉田茂曾要求进一步明确哪些岛屿放弃哪些不放弃,但被美国国务卿杜勒斯以会使得和约谈判复杂化为理由拒绝。而日本认为现在的北方四岛不属于千岛群岛,不在放弃范围内,但美国为了尽快完成反苏同盟框架建设,让日本保持沉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为了大战略利益的需要,使得日本的领土问题没能在战后和谈的框架下解决。

第二阶段,50年代中期,日苏为了缔结和平条约,曾经试图通过直接双边谈判,来解决横亘于双边关系中的领土争议,为改善各自的战略环境创造条件。1956年《日苏共同宣言》中写入了双方缔结和平条约后,北方四岛中的齿舞群岛和色丹岛归还日本。而就当日本快同苏联以“两岛回归”方式解决时,杜勒斯威胁日本如果不坚持四岛一次性归还的话,美国就吞并冲绳。普京在同安倍的记者会上专门提及了这一段历史,让日本不要忘记日美同盟在日俄关系中的特殊作用。

1951年,杜勒斯要求日本在千岛群岛的定义上沉默,而后来又让日本明确四岛属于日本。这个前后矛盾的态度,实际上仍然反映了美国要在本地区建立反苏同盟框架的大战略需要,即阻止日苏接近。结果,日俄领土争端解决和关系重建的契机就此失去,直到现在。

第三阶段,随着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日本国内反对日美同盟的浪潮减弱,1960年日美安保条约修订,日本也被牢牢地框进了美国所主导的东亚同盟国际秩序之中。在美国冷战的全球战略下,日本不仅在政治和经济上完全一边倒向美国,而且在世界观上几乎全盘接受美国对国际秩序的认知。

在日俄领土问题上,日本不再提及“两岛归还”,而是主张杜勒斯提出的“四岛一并归还论”,而北方四岛是日本固有的神圣领土的政治语言,也逐渐被日本社会舆论所“高度内化”,以至于日本自己都逐渐忘了1956年曾经就两岛归还的方式,以解决日俄关系正常化的共识。再加上领土问题涉及民族主义等敏感国民感情,北方四岛一并归还论又成了政治家从国内政治中获利的便利工具。1981年日本设立“北方领土日”,日俄领土问题在冷战中没有任何进展,也就在情理之中。

第四阶段,1990年后冷战结束,为日俄关系重构提供了机会,然而双方的磋商不仅没有解决问题,相反增加了战略不信任。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经济上千疮百孔,在此背景下,1993年日俄首脑会谈中双方同意,在解决北方四岛问题后缔结和平条约。这被认为是俄罗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所作出的重大让步,然而受制于日美同盟的制约,日本对俄经济援助并没有满足俄罗斯的预期,造成俄罗斯对日猜疑的增加。

当时还有一个背景是俄罗斯与西方关系可能会改善,俄罗斯的战略压力会减少的期待,然而美国在欧亚的同盟不仅没有减弱,相反继续强化,包括导弹系统的部署等。随后,日本则一直以“四岛归还论”为前提同俄罗斯交涉。1998年4月,桥本龙太郎首相向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提出在四岛的北面划国界线,在北方四岛的问题解决前承认俄罗斯对其施政权合法。2001年,森喜朗同普京谈判时又提出两个岛屿先归还。2012年3月,普京重新当选后,明确不接受四个岛屿归还的态度。

日俄领土问题,起源于美国主导的不完整东亚战后秩序建立过程中,而日本的“四岛一并归还论”建立在日本对于上述秩序的认知基础上的延伸,俄罗斯不仅没有参与这个秩序的建立,相反到今天还认为这个秩序在一定程度上有损其国家利益。这也就是普京此次在日本所说的“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日美特殊关系,日美同盟的未来如何不知道,日本各位要知道这个微妙的部分,对于俄罗斯的担忧要考虑。”

开启日本战略自主之门

如果我们以短期收益来看,的确安倍的对俄外交看上去不大成功,但是如果将评判的标准,从上述国际秩序认知的长期视角来看,则有可能开启日本战略自主学习尝试之门。

安倍实际上在领土问题采取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务实态度,这事实上改变了过去几十年日本政府在领土问题上的传统做法。日俄同意商讨安倍提出通过创设“特殊制度”的“新办法”,在北方四岛进行联合经济活动来改善互信,过去日本一直担心,共同经济活动会成为间接承认俄罗斯拥有主权而采取回避态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显示了东京前所未有的政策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普京同意访日,并在东京说要结束日俄之间在领土问题上“乒乓球式样的历史”,并称赞“如果实施安倍首相的计划,那么这些岛屿就能够从纷争变成日俄相连系的地方。”

日俄首脑会晤后的联合新闻公报说:“在四岛的日俄共同经济活动相关的协商开始,这是朝着和平条约缔结重要的一步,对此相互达成了理解。相关的活动将是对于两国之间整体发展,信赖和合作的气氛的创造,将关系从质量上提升到新的水平是有利。”

安倍在对俄外交上的突破性做法,当然有国内政治的风险,主要将源于对俄单方面让步的指责,但这并非是安倍的豪赌,而是在充分准备和理解国内政治风险的前提下所作出的判断。第一,安倍的主要观点是过去几十年的谈判没有进展,双方一直在谈,但是怀疑心却在不断加重,所以要打开僵局就必须要有一方走出第一步;反过来说就是暗示日本需要走出第一步。

安倍在记者会上说:“领土问题上,我确信日本的立场的正确。同时普京肯定也确信俄罗斯的立场正确。但是,双方各自主张自己的正义,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这个话也只有像安倍这样国内政治基础稳定的日本领导人才能够说。目前日俄双方同时处于强领导人的政治环境,也是几十年首次可能有所突破。

第二,日本国内有的批评认为,俄罗斯把经济好处拿走后就跑了,因而安倍非常强调此次是经济合作不是经济援助。这不仅是照顾俄罗斯面子的问题,更加重要的是向国内说明这是基于经济原因进行的合作。

第三,安倍对于普京的迟到似乎也并不在意,强调关心重点是能否把事情做成。

第四,安倍在会见普京之前,同原来北方四岛的日本居民见面,这些人最有可能对于此次会谈表示失望或者愤怒。东京会晤当晚,安倍还亲自在各大电视台直播讲话,这些工作让民众知道他至少是在做事,而不是无为。

因此,即使短期内对俄外交没有进展,安倍也不会面对受到广泛指责和民意压力,相反他“锲而不舍”的精神,可能会让民众进一步增强对其强领导力的期待。

尽管安倍此次迈出了突破性一步,但可以设想日俄领土问题的最终解决,还是会涉及日美同盟,例如俄罗斯如果按照1956年的共识,将两个小岛归还日本时,要求日美同盟不适用,日本如何回应呢?那时候才将是日本是否能真正走向战略自主的大考验,而这需要日俄在对战国际秩序的认知鸿沟上有所弥合才能实现。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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