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联合国安理会以15票赞成一致通过制裁朝鲜的2321号决议，谴责朝鲜9月9日进行核试验，要求朝鲜放弃核武器和导弹计划。

新的决议案是由美国发起和推动的，严格限制朝鲜煤炭出口，并禁止朝鲜出口铜、镍、银和锌等金属。实际上，这份号称史上最强的制裁协议，已是过去十年来联合国通过的对朝鲜实施的第六份制裁决议。同时，美、日、韩三国还会实施对朝鲜的单边制裁。

国际制裁有用吗？

严厉制裁能促使朝鲜放弃核武器吗？严厉的国际制裁（无论是联合国制裁还是多边制裁或单边制裁），自然是会有一定作用的。从针对朝鲜的制裁来看，历次制裁使得朝鲜的国际贸易大幅度缩水，其国际创汇能力大幅度下降，朝鲜可供核武器研发的资金早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捉襟见肘又如何？开发和拥有核武器已经成为朝鲜的国家战略，已经被写入朝鲜的宪法（2012年5月）和党章（2016年5月）。更为重要的是，“虽然朝鲜核材料数量、弹头小型化均存在不确定性，但朝鲜目前已经拥有了较为可信的‘核遏制力’。”也就是说，国际社会对朝鲜的历次制裁，并未达到促使朝鲜弃核的初衷。

对于国际制裁，曾经经历欧美严厉制裁的中国自然有着切身的体验，也因此具有可靠的发言权。对于深陷社会经济发展泥淖的朝鲜，中国和中国人民是抱有深刻同情的。对于此次对朝制裁决议，中方的核心立场是，制裁是专门针对朝鲜核计划的，不是针对朝鲜人民的，不能引起人道主义灾难。当然，担忧朝鲜出现人道主义灾难的可能只是近在咫尺的中国和韩国，日本和欧美大国是没有这种担忧的。尽管美国一贯声称其负有所谓的“白人的负担”，但只要看看它在叙利亚难民问题上的所作所为，我们就知道，这种负担仅存在于口头层面。

事实上，国际制裁是无力阻止核武研发的。尽管身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的夹缝之中，积贫积弱的中国于1964年10月成功地试爆了第一颗原子弹，并在两年之后成功地试爆了氢弹。如果说贫弱的中国依然是大国，那巴基斯坦则是不折不扣的小国了。巴基斯坦不是早已拥有核武器了吗？

在日益严厉的国际制裁之中，朝鲜勒紧裤带，发展出了可靠的核能力。对此，我们不应也不会感到吃惊。

自欺的国际社会

1950年代晚期，美国在菲律宾、台湾和韩国部署核武器，其中短程核导弹、核大炮和核地雷等短程核武器则主要是针对朝鲜半岛可能爆发的冲突的。朝鲜自此启动其核计划。据悉，到1960年代末，相关短程核武器已多达上千枚，足够摧毁朝鲜上百次。

在强大盟国苏联的帮助下，朝鲜以建设核电站为掩护顺利推进其核武器计划。到1980年代初，美国对此有所察觉但并未在意。拥有强大核武库的美国和苏联，在防止核武器扩散方面有着高度的共识。1985年，朝鲜加入《核不扩散条约》（NPT），为其核武器开发披上了合法的伪装。

苏联解体后，监督朝鲜核武器开发的重任落到了世界警察美国的肩膀上。1992年5月，在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发现其提取钚的迹象后，朝鲜明确拒绝该机构的后续核查。1993年3月，美韩进行联合军事演习，朝鲜声称“这是美韩针对朝鲜实施核攻击的演习”，宣布进入准战时状态并宣布退出NPT，第一次朝核危机爆发。

此后，朝鲜公开实施核讹诈，大肆索取国际社会的援助，并借助会谈机制一再拖延时机，为核武器研发争取时间；国际社会则一再认为朝鲜只是在实施核讹诈，认为朝鲜并无开发核武器的实力。

2005年2月，朝鲜公开宣布已经拥有用于自卫目的的核武器。2005年9月，第四轮六方会谈达成共同声明。朝鲜承诺，放弃一切核武器及现有核计划，重返《核不扩散条约》。2006年10月9日，朝鲜进行首次核试验。这充分说明，朝鲜所提供的是廉价的承诺，目的是蒙蔽国际社会。

直到如今，这种局面依然没有改变，朝鲜已成功地进行四次核试验。2015年12月10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亲口宣布，朝鲜已经拥有氢弹，朝鲜已经是核强国。对此，美国完全不屑一顾。时任白宫发言人欧内斯特（Josh Ernest）表示：“目前我们掌握到的信息让我们对朝鲜的宣称具有严重的质疑。”《华盛顿邮报》则评论称，朝鲜“一贯虚张声势”，此次亦不例外。韩国情报部门则认为，朝鲜没有能力制造氢弹。

2016年1月6日上午9时30分，朝鲜第一枚氢弹成功试爆。显然，朝鲜并没有欺人，自欺的是国际社会。

危机感极强的朝鲜政权

有果必有因。最初，朝鲜启动其核武器研发计划，是因为面临着巨大的国家安全压力，尤其是来自美国方面的无可抗拒的核威慑。在苏联羽翼的庇护之下，这种国家安全压力并未转化为核武器，但相关基础设施仍然得以建立和完善，同时也为朝鲜日后的核武器研发培养了大批的科研人员。

1991年底，苏联解体，朝鲜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庞大的军事、经济援助以及重要的国际贸易市场。俄朝关系长期处于低谷之中，核羽翼不复存在，朝鲜核武器研发的进程被加速。雪上加霜的是，从1994年开始，朝鲜经济陷入严重困难之中，到1990年代后期已是濒临崩溃。如今，在严厉的国际制裁之下，朝鲜的经济仍然苦苦挣扎于崩溃的边缘。

与朝鲜的举步维艰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韩国经济从1960年代起飞速发展，缔造了所谓的“汉江奇迹”，成长为新兴发达国家。朝鲜体制曾经拥有的优越感荡然无存，“脱北者”不断增多。对于朝鲜来说，不仅由自身主导的民族统一事业希望渺茫，社会和安全压力与日俱增，甚至连政权的存亡都已经成了严峻挑战。

在此背景下，发展核武器对于朝鲜来说，已经成为其最优选项：强大的核威慑力，不仅可以有效地保障国家安全，还可以极大地增强政权合法性；由自身主导的民族统一事业可能夭折，但政权安全可望无忧；以核威慑为本，讨价还价，牵制相关国家并索取国际援助。甚至，朝鲜可能以核威慑为本，直接与美国对话，摆脱长期孤立的国际困境。朝鲜拒绝重返六方会谈，并已多次放出与美国一对一谈判的风声，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也声称要与金正恩直接对话。

此外，危机感极强的朝鲜政权，肯定也注意到了以下事实：放弃核武器研发的萨达姆（前伊拉克总统）和卡达菲（前利比亚最高领导人），最终身死国破；1994年初，美俄两国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证，促使其放弃世界第三大核武库，但如今的乌克兰国家破裂并被欧美俄抛弃。

没有人乐意饿肚子，朝鲜人也不是战争狂人。美、韩、日等国对朝鲜所施加的巨大军事压力和严厉国际制裁，显然是朝鲜无法弃核的直接原因。朝鲜与上述国家之间长期关系恶化，战略互信更是无从谈起。美韩军演规模不断扩大，朝鲜则在核研发上越走越远，朝鲜问题已经陷入“军演－核试验－军演－核试验”的恶性循环之中。

一味的国际制裁显然不是解决朝鲜问题的良药。无路可退的朝鲜，就算穷到穿开裆裤，也会紧握核弹。此外，朝鲜肯定注意到，萨达姆被美国人绞死，美国是元凶；卡达菲死于乱刀之下，美国是帮凶。

在朝核问题上，欧美一贯指责中国制裁不力，干预不力。其实，欧美应该问问：对于如此孤立的朝鲜，中国拿什么做筹码来敦促朝鲜弃核呢？或许，有人会说，中国经济实力强大，应该引领朝鲜发展经济，从而弃核。2015年4月，中国正式邀请朝鲜加入“一带一路”计划，但并未获得积极回应。此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旦“改革开放”，进入朝鲜的不仅只是新鲜空气，肯定也会有苍蝇、蚊子。朝鲜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朝核问题的唯一出路，在于朝鲜与美韩重建互信，重回谈判。自然，我们真诚希望朝鲜注意到以下事实：2015年7月，美国与古巴的双边关系实现正常化。

（作者任职于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文章转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