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国的精英阶层和主流媒体都不希望“故意”口无遮拦，没有政策主张只有脏话和牢骚的特朗普当选世界头号大国的领导人。可这人硬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在人们焦灼担忧的目光注视下成为了美国第44任总统。本来，随着选举日期临近，各项指标均显示希拉里当选已无悬念，欧洲各国领导人感到松了一口气。谁知天意不遂人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特朗普当选是英国脱欧之后西方世界经历的第二个有违常规的大事件。欧洲政客对美国大选结果深感意外，而且颇感慌乱。

一、欧洲担心民粹情绪上涨导致社会动荡。极端民族主义的宣传没有建设性却极具煽动性和破坏性。经济下滑失业增加安全恶化，排外情绪迅速扩张。法国国民阵线主席勒庞说他看见穆斯林在法国大街上祈祷，便不由想起德国纳粹占领时的情景，与特朗普声称要把阿拉伯人装进集装箱流放如出一辙。2002年，勒庞得票数超过社会党候选人若斯潘，与希拉克一起进入总统选举第二轮，世界震动。希拉克拒绝与勒庞进行电视辩论，社会党也号召左翼选民支持希拉克，勒庞落败却名声大震。法国安全形势近年持续恶化，国民阵线影响力剧增，在2015年地方选举中得票率急升，成为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有人竟自称种族主义者并笑对电视记者镜头：“必须由一个真正的民族主义者出任法国总统，必须进行匈牙利式的清洗。我要把阿拉伯人都打死，谁也不许阻拦。”法国政府在压力下强拆北部难民营，巴黎难民营多次遭人纵火。

匈牙利右翼政府的排外立场使种族主义者的言行公开化，罗姆人成为最大的攻击目标。极右翼分子曾身穿统一服装上街巡逻，有些人甚至手持皮鞭和斧头游行。

英国脱欧公投很大程度上是排外情绪和难民恐惧症所致。脱欧派扬言留欧将面对无法控制的移民潮，特别是要对叙利亚和伊拉克难民敞开大门。公投结果公布后，英国政府正式宣布脱欧。种族主义大获全胜，语言暴力全面开花。种族主义头面人物毫不掩饰他们的贡献，攻击性言行公开化，有人命令“外国人须在24小时内离开英国”。

特朗普在竞选中的排外言行使欧洲领导人担忧。若欧洲出现大规模排外行动，不只是精心培育的形象全毁，还将天下大乱。德国外长施泰因迈尔明确指出特朗普“煽动仇恨”，他在美国大选问题上不“中立”，因为对特朗普上台后“世界会发生什么感到害怕”。

二、欧洲担心美国奉行孤立主义使其利益受损。欧洲对待美国的态度极为复杂和矛盾，既想独立自主，又离不开美国的保护。法国总统府透露，提前一天就拟好了给希拉里的贺信，特朗普当选使奥朗德总统“非常意外”。奥朗德同德国总理默克尔协调后才“谨表祝贺”，同时指出“一个不确定的时期由此开始”，特朗普意外当选，必须为“遵守民主与社会规范原则和超越恐惧”寻求答案。奥朗德说他将就“和平、反恐、中东局势、欧美经济关系、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与美国新政府进行“警觉与坦率”的讨论。奥朗德还要求“对当今世界的混乱状态引发的令人担忧的情形有足够的认识”，呼吁“欧洲团结起来，在自身的利益和价值观受到威胁时一致对外，执行统一的政策”。奥朗德的表态反映了欧洲国家对特朗普政策的担忧，害怕美国内顾而使欧洲独自面对中东危局和恐怖形势，害怕美执行经济和贸易保护主义将使业已陷入严重困境的欧洲经济雪上加霜。奥朗德所说的“超越恐惧”，大有深意。

中东的烂摊子是美国造成的，欧盟今日的许多问题由此而来。希拉克总统和施罗德总理坚决反对小布什政府入侵伊拉克，对伊朗核计划持强烈反对态度，但对利比亚和叙利亚则采取安抚立场。美后来拉上欧洲武力干预利比亚，介入叙利亚内战，反恐双重标准致使“伊斯兰国”做大，西欧成为国际恐怖主义重灾区，法国取代美成为首要目标。百万难民潮水般涌入西欧，造成极大的社会问题和沉重的经济负担，更使欧盟各国陷入史上最大分裂，后患无穷。

小布什和奥巴马两任美国总统为打压俄罗斯无所不用其极，进而把欧洲绑在美战车上动弹不得。美在乌克兰危机后压欧对俄制裁，在叙利亚问题拉欧制俄，欧内心不悦又不得不追随美，损失甚巨。特朗普当选使普京面露喜色，欧洲则担心美俄改善关系使自己独受冷落。冷战时期欧洲在美苏夹缝中生存，最担心美苏“越顶外交”被出卖。若美减少对俄压力，欧洲实难独自面对这一“强邻”。

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对法国毫不客气，“法国面临安全和恐怖主义两大问题，每况愈下，再也不是原来的法国了”，“法国人要是拥枪，情况就不一样了”。还说由于法国对伊斯兰意识形态太过宽容，他将会对来美的法国人进行“极端控制”。还说法国的核武器没有用，他将强迫法国放弃核武器，“否则将对法国进行难以想象的严厉制裁”。法国已多次表示：真不喜欢特朗普。

三、特朗普当选使美传统盟友英国颇感失落。英国需要与美国保持特殊关系来发挥国际影响。英国一直唯美马首是瞻而且深以为豪。英国在美国入侵伊拉克、摧毁利比亚、干预叙利亚问题上大出其力，甚得美欢心。脱欧公投后英国地国际形象大打折扣，国内分裂情绪强势抬头，英镑汇率急跌，经济急速下滑，亟需拉紧对美关系以缓解内外交困的局面。当民调显示希拉里当选已稳操胜券时，英国深感松了一口气。英国的算盘是：希拉里将是一个强势总统，将会更强硬地对付俄罗斯，更多地介入中东事务特别是强力干预叙利亚局势，以及帮助英国“软脱欧”即从欧盟得到更多的好处而承担更少的责任等等。英国希望从对美特殊关系中获取更多利益，继续以二等国力发挥大国作用。若换上一个内顾倾向严重的总统，英国就插不上手了。这样的失落是英国所承受不起的。所以，在美国主流媒体吹棒希拉里的时候，英国舆论当任不让，出足了力气。谁知美国“沉默的大多数”选择的却是特朗普，用法国极右翼国民阵线老领导人勒庞的话是，“包括法国在内的美欧政治—媒体机制的屁股被踢了一脚”。这下可好，站错队了，后果可能很严重啊！

英国脱欧公投结果公布后许多人说觉得不会通过才投的赞成票，故而有数百万人签名要求重新投票，但为时已晚。估计投特朗普票的人中也会有不少类似情况。当前西方政治精英与普罗大众的分隔不时呈现出天壤之别，社会撕裂达到空前程度，人们借投票发泄心中愤懑成为常态。法国和德国明年将分别举行大选，会出现何种情况，谁也说不准。美国给人们的教训已经够深刻的了。法国前总理德维尔潘警告说：“美国发生的事情可能在法国重演。”

商业巨子出身的特朗普将致力于恢复“美利坚的伟大”，具体说来就是努力捍卫美国的利益。怎么办？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说实话，欧洲在得知美国大选结果后，一直没有缓过劲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至于吧。

欧洲对特朗普政策心中无数，实感忐忑。

（作者为中国前驻法外交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