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常设仲裁法院就菲律宾诉中国南海纠纷一案作出判决。为阻止北京将南海变成其内湖的企图，马尼拉主张中国对九段线以内所有岛屿和浅滩主张的排他性主权（包括该海域86%的面积）不具国际法基础。法庭没有悬念地将判决偏向菲律宾一方。中国早已表示不会接受法庭判决，中国一位官员上周更嘲笑判决“不过是一张废纸”，对此美国及其盟友已经展开批评攻势。

中国是否会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抑或相反，按我们所做的去做？这样的提问可能看起来很不美国。但假设有人大胆提出了这一问题，他们首先将发现，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从未遵守过常设仲裁法院关于海洋法争端的任何一项判决。事实上，五个常任理事国中没有任何一个接受过国际法庭的任何一项判决，只要（在它们看来）判决侵犯了它们的主权或国家安全利益。因此，中国拒绝接受本案判决结果，不过是做了其他大国几十年来反复在做的事情。

自从菲律宾提起诉讼以来，中国就坚称常设仲裁法院在本案并无法律管辖权，因为本案涉及“主权”，而海洋法公约明确禁止法庭受理此种案件。当法庭驳回中国的异议之后，北京就拒绝参与听证，并明确表示将无视常设仲裁法院的判决。美国和其他国家对北京的这种态度提出批评。但再一次，如果我们问问其他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类似情况下是怎么做的，答案很可能不是我们想听的。

2013年，由于俄罗斯海军在俄海岸外水域登上一艘荷兰船只并扣押船员，荷兰将俄罗斯告上国际法庭。但莫斯科认为法庭对本案不具管辖权并拒绝参与听证。俄罗斯还无视了法庭要求在争议协商解决期间释放船员的指令。在常设仲裁法院判定俄罗斯违反海洋法，并责令俄罗斯向荷兰支付赔偿后，俄罗斯再次拒绝。

在法庭就菲律宾提起的诉讼作出判决前，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强调说：“我们希望鼓励中国成为以规则为基础的世界的一员。我们希望鼓励所有人遵守这些裁决。”不过可能他忘了，就在去年常设仲裁法院刚判定，英国在查戈斯群岛单方面设立海洋保护区的做法违反海洋法。英国政府对这一判决置之不理，这块海洋保护区迄今依然存在。

美国从来没有因海洋法被诉讼过，因为和中国不同，华盛顿并没有批准这一国际公约，因此其规则对美国没有约束力。可以预见，中国评论人士将在判决宣布后的论战中强调这一点。

与本案最近似的涉及美国的案件，是1980年代尼加拉瓜起诉美国在其港口布雷。和中国一样，美国坚称国际法院没有审理此案的管辖权。当国际法院驳回这一说法后，美国不仅拒绝参与后续诉讼，还不承认国际法院在未来任何涉及美国的案件上具有管辖权，除非华盛顿自己明确破例并要求法院审理。如果遵循这一先例，中国完全可以退出海洋法公约，和美国一样成为全球为数不多不签署这一公约的国家。

在尼加拉瓜一案中，当法庭判决支持尼加拉瓜并责令美国支付赔偿后，美国拒绝执行，并随后否决了六份安理会要求美国执行判决的决议。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珍妮·科克帕特里克称，法庭是一个“半合法、半司法、半政治组织，各国有时接受、有时不接受”，这恰如其分地总结了华盛顿对此事的态度。

通过观察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所作所为，而非它们的说辞，很难不同意现实主义者的看法：常设仲裁法院及其在海牙的兄弟机构国际法院和国际刑事法院，只对小国有效。大国不会理会这些法院的管辖权，除非在个别案件中它们相信承认管辖权符合他们的利益。修昔底德对米洛斯岛准则的总结——强者为所欲为，弱者只能认命——或许过于夸张。但本周，当法庭作出不利于中国的裁决，北京会按照大国的传统行事方式来应对。

（作者格雷厄姆·阿里森为哈佛大学学者，文章全文翻译自《外交学者》，文章转自中美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