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并不是不计后果的蠢货,对他们来说,看上去无头无脑的四处挑衅,恰恰是为了在原本相安无事的地方制造恐慌气氛,或者把原有的一些民族或宗教问题变成血淋淋的宗教对立与冲突。对于我们来说,“IS”的最大威胁也在于此。“IS”并不仅是要煽动少数极端分子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为他们助战,而是要在非穆斯林和穆斯林当中制造对彼此的排斥、敌意和仇恨。而要战胜这种企图,显然只依靠强力部门的事前防范和事后打击是不够的,还需要广大穆斯林群众和人数更多的非穆斯林群众认清“IS”的图谋。在对待“IS”的态度上,区别不应该存在于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而只应该存在于反对恐怖主义的人类和支持恐怖主义的凶徒之间。 |
“IS”带来的挑战,究其根本,在于这一极端武装是真正的国际组织,其活动不但跨越了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边界,也打破了传统上人们对恐怖主义总是和特定地区的特定问题相关的思维定式,造成了具有普遍意义的国际挑战。 IS将“无国界性”发挥到极致 “IS”大量招募叙利亚和伊拉克以外的极端分子,建立了一支超越民族和国家的国际恐怖分子大军,已经成为外国武装人员的培养皿和吸铁石。虽然这并非“IS”的首创,但“IS”的确将其“无国界性”发挥到了极致,其吸纳外国武装人员的力度和所覆盖的范围,是此前曾经以网状结构向全世界渗透的“基地”组织难望其项背的。 有人认为那些人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为“IS”卖命,对于他们离开的地方未必是一件坏事儿,因为这些暴徒到叙利亚和伊拉克打仗,就无法在他们的故乡伤天害理了。这种想法不但相当自私,而且相当愚蠢。这些人不但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屠杀儿童、强暴妇女、残害战俘,而且还试图将他们从战场上学到的战斗技能带回到他们的故乡,从而把“圣战”扩展到全球。 更加严重的是,“穿梭圣战”或者“返回式圣战”并不是这些外国武装人员对自己出发地构成的全部威胁。实际上,到目前为止,“IS”在全世界各个地方策动的恐怖袭击,真正由“返回式圣战者”所发动的比例并不很高,相当多数的案例是那些并没有真正到过叙利亚和伊拉克战乱地区的极端分子发动的,比如制造了美国加州枪击案的恐怖分子夫妻档。他们到过的与“IS”实际控制范围最近的地方是沙特阿拉伯。 这种无需到“根据地”受训就可以自助发动“圣战”的恐怖分子,打破了以往反恐安保措施所铸就的屏障。过去在与“基地组织”作斗争的时代,许多国家的反恐机构都把追踪嫌疑人员的跨国迁徙路线作为辨识和确定恐怖分子的有效手段之一。这种手段用来对付那些土生土长自己在网上完成洗脑的恐怖分子是很难奏效的。 当然,可以争辩说,加州枪击案的凶手到过沙特,在那里与“IS”进行过接触甚至宣誓效忠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他们并不能算是百分之百的“本土独狼恐怖分子”,尤其是女性枪手马立克,是在几年前才从沙特阿拉伯移民到美国的巴基斯坦裔。 但这一事实以及法国恐怖袭击的案犯与其相似的一些背景,并没有减轻防范“IS”恐怖分子进行本土恐怖袭击或者返回式恐怖袭击的难度。 毕竟,追踪一个曾经前往绝大多数国家都禁止本国公民前往的战乱地区的人,和追踪一个曾经前往绝大多数国家都没有办法禁止本国公民前往的国家的人,其差别是在困难和不可能之间。特别是考虑到一些战乱地区的邻近国家在对待极端主义问题上,还一直抱有的耐人寻味的态度。 主要依靠互联网散播恐怖主义思想 “IS”不但是第一个建立了很大一片实际控制地区的恐怖主义政治实体,拥有系统的政治架构和经济来源,而且还是第一个真正全面适应互联网时代的恐怖组织。 “IS”向全世界散布恐怖主义思想的最主要渠道是互联网。实际上,“IS”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对互联网的使用能力,“IS”与互联网的结合程度不但远远超过了以往主要通过互联网进行相对简单的信息传播和资金转移的传统恐怖组织,甚至明显高于大多数国家政府部门对互联网的掌控能力。 “IS”的网络动员与宣传能力令人印象相当深刻,其所宣扬的内容虽然百分之百反人类,却百分之百符合现代传播学的原理。他们所散布的种种令人发指的图片和视频,固然体现的是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但现在已经被绝大多数文明社会所抛弃的野蛮观念,却迎合了一部分人的嗜血欲望,并使这些人本来就扭曲的价值观更加变态。而这种变态心理又在包裹着宗教外衣的宣传下被赋予了讨伐“异教徒”的某种“正义性”。 价值体系超越“基地”组织 “IS”的宣传尽管对大多数具有正常理性的人来说都是令人厌恶的,然而其精心描述和假想的情景,却超越了对个别地区的个别问题的关注,从而具有很强的普遍性。 在“基地”组织之前,绝大多数恐怖组织因其与特定地区的特定人群的特定诉求相关,无法产生全球范围内的心理共鸣,比如欧洲的“爱尔兰共和军”以及南亚的“泰米尔伊拉姆猛虎”组织。 “基地”组织则把恐怖主义在价值观的普适性上“提升”了一大步,“基地”的理念指向了当前世界的主导性秩序,即美国和美国所代表的西方联盟。这种改变,使得“基地”在全球范围内获得了相当广泛的回应,从北非到印尼,对美国治下的世界秩序感到不满的一些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共鸣,帮助“基地”一度成为全球恐怖主义活动的代表。 而相对于企图推翻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或者如本·拉登所宣传的“反抗十字军”,“IS”的价值体系更加具有“建设性”,因为它还为支持者和同情者勾画了一个极端分子心目中的理想国。 “IS”的宣传人员以符合字面表述却扭曲宗教精神的方式对全世界宣扬他们所信奉的正统和纯粹,试图在民族不同、国家不同、但对宗教具有同样偏执理解的狂热分子当中制造共鸣,超越了过去各种恐怖组组织与特定诉求的关联、“基地”组织对世界秩序的不满,形成了所谓“圣战者”和邪恶异教徒之间进行决战的气氛。 这种从对待世界的根本态度上制造仇恨的手段,使得“IS”很容易取代了“基地”组织的全球恐怖主义轴心的地位,在具体的一些战乱地区,也获得了相对原有的一些极端组织的明显优势。比如说在阿富汗,即使是与北约联军较量了十多年的阿富汗塔利班,现在面对“IS”的咄咄逼人,也表现出明显的力不从心。究其根本就在于,包括塔利班在内的其他所有宗教极端武装,都没能也无法占领与“IS”争夺“圣战”旗帜的制高点。 最大威胁是煽动仇恨 “IS”要的就是营造一种世界末日大决战的气氛,并用这种气氛在全世界范围内制造穆斯林与非穆斯林的冲突,以及穆斯林内部各派别之间的冲突。他们并不是不计后果的蠢货,对他们来说,看上去无头无脑的四处挑衅,恰恰是为了在原本相安无事的地方制造恐慌气氛,或者把原有的一些民族或宗教问题变成血淋淋的宗教对立与冲突。 对于我们来说,“IS”的最大威胁也在于此。“IS”并不仅是要煽动少数极端分子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为他们助战,而是要在非穆斯林和穆斯林当中制造对彼此的排斥、敌意和仇恨。双方之间的对抗情绪将不断恶化彼此的认知和感受,最终造成一部分穆斯林相信“IS”所描述的邪恶“异教徒”存心毁灭伊斯兰信仰的蛊惑和煽动,并进而对现行社会体制以及广大不同意他们观点的人——不管是否为穆斯林——发动袭击,以便把“圣战”引向我们。 而要战胜这种企图,显然只依靠强力部门的事前防范和事后打击是不够的,还需要广大穆斯林群众和人数更多的非穆斯林群众认清“IS”的图谋。穆斯林应该更坚定更主动地站出来谴责“IS”的暴虐和反人类,而非穆斯林则应该更清楚、更明确地去辨识真正的宗教信仰者和恐怖分子之间的本质区别。 一方面,非穆斯林不能把“IS”看成穆斯林的代表;另一方面,穆斯林也不能满足于辩护称“‘IS’不是穆斯林”。双方要在此基础上,更勇敢地声讨那些以狭隘理念歪曲真正宗教的恐怖分子,他们才是真正诋毁伊斯兰教信仰的邪恶势力。归根结底,在对待“IS”的态度上,区别不应该存在于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而只应该存在于反对恐怖主义的人类和支持恐怖主义的凶徒之间。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南亚编辑部主任,文章转自国际先驱导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