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全面民主联盟领导人昂山素季12月初会晤了缅甸总统登盛和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良，讨论政权交接问题，两人均已表态认同选举结果，并表示愿推动明年2月至4月新政府平稳过渡。在缅甸民主化的大背景下，缅政府和军方向民盟交权应不会有太大意外。

那么，民盟当政后，中缅关系如何发展，成为此间观察家们关注的一个焦点。中国国内许多人担忧，鉴于昂山素季的亲西方以及缅甸的民主化向纵深发展，缅甸将会倒向西方，而同中国拉开距离，中缅关系会渐行渐远。中国失去缅甸后，面向东盟（亚细安）的外部环境会趋于严峻，这种看法在信奉自由民主的人士那里尤其流行。

应该说，在缅甸民主化不可逆转的情况下，中缅关系会迎来一个调适过程，但如果由此判断中缅关系会出现大的倒退，则是过于从价值外交的角度出发，并不符合中缅实际以及缅甸的国家利益。

理应看到，缅甸积极发展同美日等国的外交关系，引入其资金和技术来对冲对中国的依赖，这些变化在军政府开启民主化、国际社会解除对缅甸的制裁后就开始了，昂山素季上台后，这一趋势会得到延续，如果进一步倾向美日，也不奇怪。但这并非全因昂山素季的民主理想，而是国家利益使然。同样，因为国家利益，缅甸在发展同其他域外大国的关系时，不大可能以缅中关系的受损为代价，否则得不偿失。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中国是缅甸的最大邻国，在缅甸经营了一二十年，各种利益犬牙交错，以投资为例，美日等外来资本在短时间内无法填补中国空出的市场，因此，假如失去中国的资金和技术，对亟需改善民生的缅甸新政权并无好处。大选可以靠激情，但执政则必须理性。缅甸民主化后，鉴于民间对中国形象的认知偏负面，尤其是缅甸国内众多活跃的非政府组织（NGO）打着环保旗号，向民众灌输了中缅合作项目的诸多消极信息，致使缅政府受到很大压力，并将这些压力传递给中资企业。

这使得民盟及其他反政府力量，可以利用中资企业问题去打击政府。因为在野时不必承担执政责任，什么有利于打击现政权，就采用什么手段。然而执政后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国内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的生计问题都是执政党必须考虑的头等大事。民盟上台执政，它必须解决缅甸急迫的发展问题。中国是缅甸最大的外资来源国，如果新政权对中资采取不友好态度，导致多数中资被迫撤离，无疑会影响缅甸的社会经济发展，这样做很不明智。

从中资企业来看，也会从近几年的教训中反思自己的运营模式缺陷，努力适应缅甸的社会发展新态势，寻求改变在缅甸民间一定程度被妖魔化的形象。在缅甸民主化之前，中资企业过于依赖缅甸政府，在民间缺乏自我宣传和沟通，这是导致中企形象不佳的症结所在。现如今世事变迁，中资企业也明白过去的“埋头苦干”“默不作声”做法，在NGO日益强大的缅甸已经行不通，因而要想在缅甸呆下去，就必须改变运营模式，从过去的更多与政府打交道，转变为政府和民间平衡。

事实上，这种调整已经在进行，中国政府已呼吁和要求对缅投资企业尊重缅方的民意关切、承担企业社会责任、提升透明度。2011年“密松水电站事件”后，中国甚至鼓励国内的NGO积极介入中缅合作。过去缅甸NGO多给当地民众传递中资企业不好的一面，然而这些项目究竟会给当地带来多大的收益，解决多少就业却少有人告知。中方会加强这方面的宣传，反对党掌权后，对这一点心里也应该有数。

退一步讲，若民盟为倒向西方执意要和中国搞坏关系，中国还有其他制约缅甸的手段，如缅甸错综复杂的民族关系，需要中国协助解决，故昂山素季执政后会权衡疏远中国的利弊。

另一方面，从昂山素季本人来看，至少到目前为止，在缅中关系上表现出了一个成熟政治家的一面，中国同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之前有过多次接触。2013年起，民盟高层多次受邀向中国派出高层访问团，先后对北京、上海、云南、广西等地进行考察。在此背景下，昂山素季去年6月也来华访问，会见了习近平，习翁会谈的内容至今没有公布，但显然，这是中国预防外交的重要一步。行前，由于昂山素季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身份，国内外建议其向习近平提议刘晓波一事，可昂山素季知道这一问题的敏感，没有接受此建议，让很多民主人士深感失望，但从昂山素季来讲，显然不可能为这事给习近平和中方留下不好印象，这里着眼的还是缅甸的国家利益，而非个人理念。

昂山素季虽然曾参与反对密松电站的抗议示威，民盟部分成员也参与莱比塘铜矿的抗议，但在后者中，昂山素季还是秉持了客观理性的立场，没有站在缅甸的民粹主义一边，从而使铜矿项目暂时避免了被关停的命运。2012年下半年，缅甸部分极端人士抗议莱比塘铜矿存在征地补偿不够、破坏环境等问题，冲击铜矿作业区，迫其停产并接受调查。昂山素季领导的调查委员会2013年3月中旬公布调查报告，称铜矿项目不存在严重问题，在增加征地补偿、改善环保措施等之后，可以继续运作。

应该说，昂山素季本人对华认知基本正面。她多次表示，中国是缅甸的重要邻国，缅甸必须发展与中国的友好关系。昂山素季与中国驻缅大使也有过多次会晤。在最近在接受中国新华社采访时，昂山素季也表示缅甸将继续执行与所有国家友好相处的外交政策，更加重视与邻国的关系，继续奉行对华友好政策，充分显示其在对外关系上的务实态度。

中国向来秉持不干涉内政方针，在缅大选后，已表示尊重缅选择符合自己国情的发展道路，继续奉行对缅友好政策，尽所能帮助缅发展。在此背景下，若缅新政权全面倒向西方，将中国排挤出缅甸，无疑是在走一着险棋，会毁掉它获得的战略空间和资源。

昂山素季及其所领导的民盟不可能这样做，缅甸远未到选边站的地步，事实上，考虑到中国同缅甸现政权及背后的支持者军方这些年来发生的芥蒂，甚至有理由对民盟上台后中缅关系的发展持一种乐观态度。因为昂山素季和民盟没有历史包袱，这样或许反而能使他们在缅中关系上轻装上阵，大胆开拓。

（作者为中国察哈尔研究员，文章转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