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昂山素季及其政党而言,胜选之后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拔擢精英充实到执政党队伍中来,以接下军人空出来的位子。只有当朝野两方具有旗鼓相当的执政能力的时候,权力的交接才不会引起国家的震荡。军人政权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这一权力集团吸纳了最多的社会精英,这是昂山素季面临的最直接的挑战。从缅甸的宪法以及现实的权力格局而言,昂山素季不太可能也不宜成为总统背后的那个人,而是缅甸通往宪政国家的扳道工和灵魂人物。 |
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在大选中获胜,这也是十几年来最公开、自由的一次选举。然而,选举的一大步,只是通往宪政国家的一小步,这次选举对于缅甸政治转型的意义远没有想象得那么大。 为了这次选举,军方、反对党及其执政党都保持了高度的克制与耐心,各方都表态要尊重选举的结果,人们有理由期待明年缅甸会迎来一次和平的权力转移。从权力和平更迭而言,这次大选是缅甸迈向宪政国家的关键一步,而且可能是不可逆转的一步。 选举不是宪政国家的全部,但是却是通往宪政与民主的最重要的象征,通过选举实现权力的移交意味着任何人、任何党派都必须在法律框架之下行事。“王在法下”是宪政的真谛所在,也是国家非人格化的关键,无论昂山素季的政治威望有多高,既然愿意在宪法的框架之下参加选举,就必须遵守任何宪法的条款和规定,哪怕这部法律存在瑕疵。 从选举开始到结束,总统登盛、军方领导人敏昂莱都表态会尊重并接受选举结果,而昂山素季呼吁支持者不要刺激落选者。这表明缅甸各方对此次选举抱有期待和共识,但是这种“一团和气”的局面会持续多久呢?昂山素季声称要“高于总统”,并可能“垂帘听政”,虽然她没有袒露以何种形式领导国家,但是已经遭到巩发党主席泰乌的批评,认为她违反了缅甸宪法。从大选结束到新总统产生还有三个月,朝野各方能否保持“遵守宪法”的共识也考验着这次大选的成果。 昂山素季的政党获得一面倒的胜利,主要原因还是选民们已经厌倦了旧制度,希望开启一个新时代。超过80%的投票率已经看出选民们的政治热情,当大选带来的欢愉慢慢散去之后,权力的斑驳面容也露出来了,既有的宪法框架能否“消化”政治的热情,尤其是昂山素季“领导”缅甸的诉求,变成了十分尖锐的宪政问题。 这次大选“自由竞争”的是议会中的四分之三的席位,而剩余的四分之一则指定给了军方,更为重要的是,宪法修订需要四分之三多数,这就意味着没有军方的首肯,昂山素季绝无可能修改宪法,除非军方内部出现分裂。若不能修改宪法,昂山素季绝无可能当选为总统,因为她的子女拥有外国国籍。 军方在立法机构保留了足够的影响力,在内阁中更是如此,国防、内政和边境事务三个部长由军方来担任。这种权力架构也决定了缅甸总统必然是一个弱势总统,如果得不到军方的支持,总统也难有作为。选票没有改变缅甸基本的权力结构,但是为昂山素季等反对党提供了参与政治的窗口,说这是权力的重新洗牌,毋宁说是一种渐进式的增量改革,而昂山素季就是这个增量。 大选结束之后,昂山素季要不要“掌权”就变成缅甸最紧迫的事情,并有可能引发一场宪政危机,进而影响到这次大选的结果。 昂山素季可以在党内推举出一位“傀儡”作为新任总统,而大政方针由她自己来做决断,成为缅甸的索尼娅·甘地一样的幕后实权人物。但军方之所以给昂山素季“量身定做”了这条规定,那就一定要限制她,泰乌威胁说,军队作为国家最强大的组织,只服从国家领导人即总统的指示,而不是代理人。缅甸三军最高统帅并非总统,而是总司令,如果昂山素季“垂帘听政”,引起军方反弹,以“违宪”为名实施紧急状态,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宪法规定来看,缅甸这个国家还没有摆脱军队的“俘获”,国家是军队的,而不是相反。 军人在缅甸掌权已久,已经渗透到政治经济生活的各个角落,国家要获得自主,谈何容易?只有当军人认为改革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时,才会出让部分权力,也有可能逐渐“回到军营”。对昂山素季及其政党而言,这次大选迟到了25年,胜选之后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拔擢精英充实到执政党队伍中来,以接下军人空出来的位子。只有当朝野两方具有旗鼓相当的执政能力的时候,权力的交接才不会引起国家的震荡。军人政权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这一权力集团吸纳了最多的社会精英,这是昂山素季面临的最直接的挑战。 从缅甸的宪法以及现实的权力格局而言,昂山素季不太可能也不宜成为总统背后的那个人,而是缅甸通往宪政国家的扳道工和灵魂人物。宪政,从根本上说,是各种不同利益集团、政治人物之间妥协的产物,是各退一步,为国家发展留下足够空间,还是以牙还牙,让国家成为权斗的牺牲品?在国家转型的关节点上,政治家的选择至为重要,甚至决定了国家政治的“基因”。 无论是否成为总统,昂山素季都是缅甸宪政的奠基者,经历了几十年的政治风雨,已经到了“从心所欲”年龄的她会选择一个“不逾矩”的角色。 (作者任职于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