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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殷:希腊危机:妥协只是一个不那么坏的选择
发表时间:2015-08-13 18:32 来源:国际网
此次妥协,与其说是债权人与债务人达成了具有突破性的协议,不如说是双方基于政治现实的约束而做出的无奈选择。这主要不是因为欧元区的问题,这次妥协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政治性的,因为在深陷乌克兰危机的时刻,欧洲正面临自冷战结束以来最大的安全与政治挑战,所以,欧洲、北约必须保持政治团结,哪怕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尽管妥协已经达成,但是希腊的危机仍将持续。一方面,救助协议能否真正得以落实还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希腊要真正走上经济增长的道路关键在于能否有勇气真正实施结构改革。

希腊退出欧元区的危机在最后时刻以一种政治正确、顾全大局的方式得到解决。但这并不意味着为希腊找到了化解危机之道,而是似曾相识的“稳定压倒一切”。可以说,欧元区阶段性“维稳”成功,而齐普拉斯政权的国内“维稳”则刚刚开始。

默克尔:拒绝讹诈的真正赢家

希腊危机其实也就两个问题:希腊肯不肯认账,德国愿不愿意买单。希腊不是第一次遭遇危机了,在过去的200年间,希腊共计六次主权违约,几乎是信用级别最低的西方国家。目前希腊拥有接近其国内生产总值(GDP)近两倍的债务。希腊的问题在于,它不仅还不起旧债,而且还需要借新债。这就让希腊赖账的底气大大减弱,也让欧元区轴心国家对齐普拉斯的讹诈近乎于不屑一顾。在希腊陷入衰退泥潭的情况下,齐普拉斯基本上没有任何拿得出的筹码来进行“赌博”,最后只剩下两招:一招是狂翻“旧账”,要求德国偿付战争“赔款”;一招是操弄“民主”,要求希腊老百姓一齐说“不”。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翻“旧账”,别人根本不买账;而玩“民主”,希腊的规模又实在太小,所谓“民心可用”的分量实在不够。所以到了最后,希腊只能屈服,在一场灾难和一场更大的灾难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另一方面,德国则在这场对峙中获得了所有能够获得的一切。默克尔实际上不仅强迫齐普拉斯接受了自己所设定的主要苛刻条件,而且狠狠地“羞辱”了希腊的国民。她以近乎冷酷的手腕,将大国的意志凌驾于“小国寡民”之上。坦率来说,德国在道义上并不那么理直气壮。其一,它自己就曾被豁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部分债务;其二,德国想当欧洲的“大哥”,却不乐意被“小兄弟”“吃点大户”,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当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能全怪默克尔薄情。齐普拉斯不知道,“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在默克尔那里行不通。现在这种局面对她近乎于完胜,她甚至避免了因为希腊被强退欧元区而发生的法律风险。假如希腊真的咬死不退出,而且不还钱,默克尔还真是进退两难。开除希腊于法无据,坐视不理又显得毫无大国担当。默克尔这一次基本上实现了杀鸡骇猴的目的,成功地镇压了希腊赖账的企图,震慑了蠢蠢欲动的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欧元区大致上又可以稳定下来了。

齐普拉斯:执政进入倒计时

骂街时口吐莲花,执政时有心无力——说的大概就是齐普拉斯这样的人。和所有操弄民粹的政治家一样,齐普拉斯也是利用了民众的愤怒权利,然后很快成为人民愤怒的对象。近乎于全盘接受妥协方案,让希腊对援助说“不”的全民公决成为一场笑话,而齐普拉斯恐怕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齐普拉斯的执政基础并不牢固,事实上,他的支持者群体是一个彼此冲突的大拼盘。失业的年轻人、渴望提高退休工资的老人、希望减税的资本家、感觉受损害的中产阶级,这些人因为共同的愤怒走到了一起,但是彼此的利益却往往互相冲突。齐普拉斯慷慨地许诺要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告诉他们“希望在路上”。可是当德国人强硬到底,希望就只有成为失望,甚至还将成为吞噬许诺者的怒火。在希腊的社交媒体上,已经有愤怒的左派群体将齐普拉斯称为“叛徒”,街头运动已现端倪。只是这一次,齐普拉斯是否真的有勇气出动警察甚至军队来强力“维稳”呢?今天的齐普拉斯政府其实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一方面,欧元“三驾马车”把他视为麻烦的制造者,根本不信任他。默克尔坚持苛刻的条件,其实也是存了要把他搞下台的心思。而另一方面,他极左的同志、极右的盟友,正亟不可待地对他磨刀霍霍。希腊的下一次大选可能就在不久的将来,而这一次的换人如果能让温和派上台,默克尔很有可能会在妥协条款上做出一些实质性的让步。

妥协:基于团结的政治决定

此次最后时刻的妥协,与其说是债权人与债务人达成了具有突破性的协议,不如说是双方基于政治现实的约束而做出的无奈选择。这主要不是因为欧元区的问题,因为希腊即便退出,对欧元区的冲击也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在危机发酵的漫长过程中,希腊退欧的震撼其实已经得到了释放,而爱尔兰、葡萄牙等国的经济已经大有改善,希腊即便退出欧元区,也很难引起所谓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然而,妥协却仍然需要做出。这是因为,欧盟的政治团结与北约的共同安全机制要求默克尔必须以一种超越经济的全局性眼光来看待希腊问题。一方面,希腊的经济虽然只占欧元区GDP的2%,但是其战略位置却极其重要。它是欧洲联通土耳其的通道,也是封锁俄罗斯通向地中海的最后一道安全闸。可以说,它是北约包围俄罗斯的链条上极为重要的一环。如果希腊崩溃,甚至因此倒向同为东正教体系的俄罗斯,那欧洲的安全局势将面临根本性的改变。无论是美国还是德国,都将无法接受这种局面的出现。另一方面,欧元区自设计伊始,就没有考虑过退出机制,更没有考虑过其成员可能会被强制退出。希腊如果被欧元区抛弃,不仅将对欧元的信心造成沉重打击,还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解决的法律纠纷。这是欧元“三驾马车”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坦率而言,这次妥协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政治性的,因为在深陷乌克兰危机的时刻,欧洲正面临自冷战结束以来最大的安全与政治挑战,所以,欧洲、北约必须保持政治团结,哪怕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

希腊:危机还将持续

尽管妥协已经达成,但是希腊的危机仍将持续。对于希腊人民而言,避免退欧不过是避免了更大的绝望而已。一方面,救助协议能否真正得以落实还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虽然希腊议会在7月15日批准了协议,赋予改革方案以法律效力,德国议会也于17日通过了希腊救助提案,但欧元区其他成员国还将分别就协议进行表决,结果尚无定论。外界对于希腊是否会出现“换个政府再赖账”的局面仍然心存疑虑,而且即便此次救助协议顺利达成,欧元区多主权国家体系与统一货币体系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这个矛盾的实质在于,欧元区的富国与穷国并不是同一主权之下的不同地区,默克尔可以把原西德的大饼分给原东德,却不能总是把德国的大饼无偿分给希腊。只要这个矛盾存在,各国发展严重不平衡的欧元区就迟早会再次陷入危机。

另一方面,希腊要真正走上经济增长的道路关键在于能否有勇气真正实施结构改革。如果只是等待援助救急,那么危机不过是被延续至下次爆发而已。希腊曾经在港口、物流、造船业上不乏亮点,但随着福利的改善与劳动力价格的快速上升,这些严重依赖于人力的行业逐渐失去竞争优势。希腊经济的衰退,本质上更类似于陷入了中等收入陷阱,即快速上涨的劳动力价格让其对不发达国家的竞争优势下降,而创新、科技与劳动效率的停滞不前,又让其难以追赶发达国家。坦率而言,今天欧盟的许多国家、尤其是南欧与中东欧的国家,都存在类似希腊的风险。只是希腊国内不负责任的“民主政治”让这种危机变得更加严重。希腊通常是左、右两派轮流执政,左派强调高税收、高福利,右派强调低税收、低福利。但这两个本都说得过去的选择,在民主的实践当中却被选举的压力严重扭曲。因为“任性”的希腊人民往往既想要高福利,又想要低税收,所以,左派上台后加福利但不敢加税,右派上台后减税收但不敢减福利。久而久之,国家财政严重失衡,最后只好靠举债度日。加入欧元区以后,希腊举债更加容易,也让危机爆发得更加猛烈。只要这种为了权力而争相贿赂选民的政治仍然存在,希腊就仍会陷入债务的泥潭之中。

齐普拉斯政府是否真的有勇气做出痛苦的选择,哪怕这个担当将损害自己的政治生命;希腊人民是否真的有勇气接受转型的经济震荡,哪怕这个震荡将损害自己长期以来习惯的福利。目前形势并不乐观。不是所有的疾病都有治疗的灵丹妙药,很多时候,反复斟酌的治疗方案不过是对病人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作者为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与全球化智库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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