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美关系，有紧张，有缓和，有争斗，有进步，而且，似乎打破了以往低开高走或高开低走的一般性规律。同时，中美关系紧张时，程度令人担忧，缓和时，结果令人惊喜。究其缘由，不仅仅是中美关系日益走向成熟，更因为中美两国和两国关系出现了许多新常态。

一、构建新型大国关系——中美关系新阶段的主题常态

两年前，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美时提出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构想，即“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美方虽充满了疑问，但接受了。这一提议，是从中美两国国情及相互关系的实际和两国长远利益出发，历史将会证明，其意义堪与当年两国领导人打开相互关系大门相媲美。它是顺应时代潮流的伟大举措，试图解决崛起大国与守成大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的大胆创新。虽然中国与美国在多方面存在差距，但中国毕竟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命运注定中国将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美国虽然国力相对下降，但仍能保持发展活力，还会为世界继续有担当。毋庸讳言，当初的疑问还在，中美关系今年还不时表现出误解、紧张，有时甚至针锋相对。然而我们高兴的看到，基于两国敢于实践的智慧和勇气，近两年，双方共识增加了，务实合作增多了。

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是中美两国共同的事。双方也都看到，囿于完全不同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这将是一条很长的路，并且充满了艰难险阻。囿于当前国际体系和秩序的深刻变化，未来也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事实上，中美两国都有不支持、不赞同的声音，甚至公开反对的声音，诸如“中美对抗论”，“中美新冷战论”，“中美难免一战论”，等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然而，与过去不同，如今中美两国探讨如何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政治精英、智库和民间人士越来越多，新型大国关系已经开始成为中美关系的新热词。因为双方都不断认识到，不理解是正常的，为了各自的利益讨价还价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中美两国人民都不想活在对抗或冷战的阴影里。在全球化、信息化和多极化的时代，大国兴衰和争端很难通过对抗来解决。中国在发展，美国并未衰。中国不会填补大国较量中出现的真空，若是，中国就不是中国。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言，“中国人血脉中没有称王称霸、穷兵赎武的基因。”“垄断国际事务的想法是落后于时代的。”笔者认为，美国的所谓国力相对下降，只是表明其经济总量占全球的比例在和平时代的正常回归。基于现在的力量，美国已很难支撑其原有的霸权地位。最终将会走到每个国家在决定各自和世界命运时都拥有发言权。这一点，美国智者也会心知肚明。可以预测，围绕如何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正负能量的较量将会成为中美关系未来一个时期的主题常态。

二、从庄园会晤到瀛台议事——中美关系顶层设计的新常态

国家间相互关系的紧张与缓和，好与坏，领导人见面时的热情程度和对话的内容与形式，都能充分地体现，习近平主席和奥巴马总统的两次会晤，加州阳光庄园和中南海瀛台，不仅体现了会晤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还突出了两国文化的融通。阳光庄园之美国的豪放热情，中南海瀛台之中国的庄严真诚。在神秘的瀛台，中国古今领导核心的决策地进行交流，折射出中国的开放透明度。不打领带显得轻松愉快，愉悦的心情不仅可以相互交底，说点心里话，还可以更好地了解对方，相互学习和借鉴，共同设计未来。非正式的交谈在很多情况下可能打破常规，使双方走得更近一些。两国领导人单独在一起谈古论今，交流执政理念，畅论天下事，大大有助于正式会谈达成协议。两次会晤和散步，两度大幅度超出预定时间，既不是按美国的规则办，也不是按中国的规则办，而是按双方需要和协商的规则办。无论是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还是互相提供十年商务签证，以及加快投资保护协定的谈判，和两军互信谅解备忘录，两军海空相遇行为准则，等等，上百项成果使中美建设性伙伴关系又前进了一步。

三、依存、变革、适应、引领——中美经济、经济关系新常态

正如习近平主席指出的，中国经济出现新常态。深化结构调整，服务业已开始处于经济增长的领先地位，民营企业的份额和作用持续攀升；中国境外直接投资已超过外国对华直接投资；开拓进取，创新产业的引领作用大大提升。保持健康稳定的增长环境，中国经济将会在较长时间内以中高速度增长。其实，美国经济同样出现新常态，那就是，经历了金融危机和较长时间的弱势增长以后，美国经济结构发生了明显变化，制造业再回归，美国现在已享有发达国家中最低的劳动力成本，生产率大幅提升。美国经济可谓四面楚歌的发达经济体中的一大亮点，将迎来温和增长期。如果页岩气革命取得成效，数字革命有进一步突破，美国经济还会更上一层楼。

中美经济关系同样迎来新常态。首先，相互依存加深，紧密程度前所未有，6000多亿美元的双边贸易，1000多亿美元的相互投资，42对友好省州，250多对友好城市，每年400多万人次的往返，这样一个不断增长和发展的规模举世无双。中美任何一方都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增长源。其次，经贸投资出现逆势增长的新趋势，过去中国对美出口大，美国对华投资多，如今走向变了，美国对华出口增长超过进口增长速度，中国对美投资增长超过美国对华投资增长速度。这一趋势的结果是，前些年，美国从官方到民间，懂经济的，不懂经济的，千篇一律地同声指责中国人民币被低估，国会更威胁立法压人民币升值。如今，这一现象依然存在，但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双方都认识到投资保护协定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要在负面清单的基础上加快谈判进程。可以预言，中国的储蓄可以支持美国基础设施的改造和建设。第三，中国对亚洲地区及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日益提升使中美双双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两国经济政策的协商与透明对世界经济增长环境意义重大，这也是世界经济的新常态，改变了过去世界经济单引擎的状态。第四，适应、克服中美经济数据效应的新常态。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济蓬勃发展，不断出现“世界第一”的统计数据；美国在金融危机、经济慢速的情况下，也少不了出现“下滑”的统计数据。面对两种反向的统计数据，双方心态反映不同，过分牵强地把两种数据联起来对比，容易导致不良的后果。双方应当客观对待，冷静分析，加强相互适应。中美经济已迎来了互搭便车的时代。

四、竞争、警惕、共存和合作——两个不可或缺国家关系的新常态

中美关系的定位和现状始终是双方长期以来关注和争议的焦点。以敌友论关系亲疏是传统思维的概念，显然不合时宜。如今已是全球化时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何况中美两国现已上升到崛起大国与守成大国的那种关系。但现状是，在美国，对两国关系的看法似乎形成对抗和对冲两大派别，其实，两种观点有其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对未来发展强大后的中国不放心，担心中国有朝一日取美而代之。在中国，对美合作加防范是较为集中的看法，当然也有不少持美对华遏制的观点。说穿了，也是对美国霸权行为和制约中国发展不满和不放心。中美之间缺乏足够的互信，战略互疑论也大有市场。

双方应当认识到，中美之间的确存在带有战略性质的那种竞争，这既是客观规律，也有人为因素。然而，由于双方领导人的登高望远和智慧，战略竞争论未成气候，更未构成影响双方高层决策的诱因。这是十分值得庆贺的事。但在另一方面也不能否认，由于传统大国战略竞争理论和阴影的影响，双方都在警惕对方的挑战行为或对抗行为。今天的中美，谁也吃不掉谁，中国无意挑战美国的地位，美国也很难改变中国。鉴此，共存、合作是不二的选择。我赞成良性竞争、合作共赢。说到这儿，笔者突然想起，奥巴马总统念念不忘美国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国家，不久前还在得意地说，世界各个地方有事就会找美国，美国仍是世界的领导，美国要领导世界一百年。中国呢，改革开放的中国道路及成就令许多发达国家佩服和广大发展中国家想往，与中国合作，要搭中国发展的便车、快车。中国当然持欢迎的态度。现在，中美两国高层和智者都认为，世界上的许多事，离开了中美两国的参与、协调，都将难以办好。

中美关系，似乎又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世界上两个不可或缺国家之间的关系，其时代性和全局性已经充分显现。当今时代，传统性问题和各种新现象带来的挑战，现有国际体系已难以适应和应对。中美关系的稳定与发展将成为世界稳定和发展的压舱石。两个不可或缺国家包容性共存、伙伴性互动、健康性竞争、开放性合作将是两国和世界的幸事。

五、碰撞、互动——建设性管控分歧的新常态

碰撞，国家关系中的正常现象，是各国维护自身利益的反映。大国间的碰撞，尤其是在中美之间，作为崛起大国和守成大国间的碰撞，更难避免，而且影响广泛，深远。碰撞的过程和结果，均向世界发出不同的信息。中美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的碰撞可谓典型，美国及其亚洲盟友上演了一场合围中国的闹剧。

互动，与结盟不同，是产生正能量的有效途径。《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就是双方在碰撞和互动中实现的。它向世界发出了多种信息：中美两个二氧化碳排放大国向世界发出应对气候变化的积极信号；中美两国共同的积极行动为2014年利马谈判、为2015年巴黎谈判达成2020年以后全球减排行动协议发挥了引领作用；事实表明，中美——崛起大国和守成大国进行良性互动，能够打破历史魔咒，为世界新秩序做出各自和共同的贡献。

中美之间有太多的问题和事务需要建设性地管控。从宏观看，对基本矛盾及结构性矛盾的管控和对所谓的战略竞争管控。美国维霸维利和中国维权维稳存在着很大的碰撞因素。尊重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首当其冲。血的教训后形成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没有过时，民族国家独立自主是世界和平的基础，不干涉内政是主权国家关系中最起码的准则。在涉台问题、涉藏问题及钓鱼岛等问题上，美国是欠了中国很多帐的，美国应当心里明白，管控好不干涉中国内政的事。美国对华日益频繁的舰机抵近侦查，美与其亚洲盟国马不停蹄地在中国家门口进行各种军演，如不加以管控，难免发生灾难性事件。军事领域的管控十分重要，双方都应管控军备竞赛，保持克制，宽容，给对方以空间。

战略管控是搞好大国关系的必由之路，决定当今世界秩序的稳定和格局的健康演变。中美关系的意义已从主客观上上升到战略层面，管控所谓的战略竞争势在必行。中国多次表明不会也没有能力挑战美国，想都不敢想取代美国的地位。美国政府也多次表示不会遏制中国。双方言必行十分重要。然而，战略竞争的杂音不时从两国智库、一些政治精英中传出，一些美国政府官员，包括奥巴马本人在内也经常“失言”。但最严重的倾向是美国国会及相关机构，其言行影响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近日美国国会美中经济安全委员会的报告十分典型，妄评当前中国外资投资环境恶化，不公平贸易及国防开支增加等，加上南中国海领土纠纷等问题持续，导致中美关系紧张对峙，并有可能演变成“重大政治危机”。该委员会是在蓄意误导中美关系健康发展。一些舆论工具为吸人眼球，常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任意放大双方的分歧和不同，严重损害双方的关系。

特别要指出的是，中美之间的碰撞或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涉及世界主要力量之间的关系和中美两国与中国周边国家之间的关系。涉及到传统的同盟和新的伙伴之间的关系。那种以结盟为目标牺牲第三方利益的做法已经违反时代潮流。我们主张解放思想，管控联盟，倡导互动，减少紧张，合作共赢。

六、平衡、再平衡——中美亚太博弈的新常态

在亚太地区，新常态下的强硬论、对抗论、冲突论、对冲论等等，不一而足，像幽灵般四处游荡。亚太缺失相应的政治架构、经济架构和安全架构是现实。建立“亚太版北约”完全不符合亚太域情。亚太秩序本应由地区国家协商建立，以共谋发展，这是正理。亚太地区多样化，包容发展，中国对亚太发展起了积极作用，世界共知。作为世界警察和亚太利益的攸关方，美为亚太总体稳定发挥了作用也无人否认。然而，美为了自身利益滥用职权，时而煽风点火、制造麻烦，时而居中调停，充当好人。很多情况下，美扮演了纵火犯和消防员的双重角色，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例子不胜枚举，仅在南中国海问题上，美对一些声索国多年来大力占据我南海岛礁置若罔闻，而对中国的任何维权行动和经济科考活动却指责为破坏现状。更有甚者，美一直在背后鼓动南海问题国际化，貌似公正地鼓吹建立南海行为准则。美究竟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就里。有些国家依靠美国来平衡中国，其行动发展到了非理性的程度。如今年四月，奥巴马访问亚洲四国后，一个信誓旦旦要修宪，解禁集体自卫权，四处宣扬中国威胁；一个公然跑到中国领海抓捕中国渔民，非法审讯；一个冲撞、干扰中国在南中国海的正常钻探作业，同时在国内制造打砸抢烧外资企业的恶性事件。从“重返亚太”到“亚太再平衡”，美与中国的博弈暂时有所得手，亚洲的紧张形势正是美国所想要的。

美一直呼吁中国多做贡献，当中国提出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时，当中国提出启动亚太自贸区谈判进程时，美一会儿给这个国家做工作，一会儿给那个国家施加压力。游说也好，压力也罢，就连奥巴马政府的官员都认为这么做有所不当，其实是，美国打错了算盘。归根结底，在亚太无论建立什么样的秩序，都离不开主导权的归宿问题。美自知继续独家主导亚太显然不合时宜，也不现实，日本、东盟等均难担当此重任。怎么办？当然不能让中国趁机得手。于是一方面加紧TPP谈判，一方面亲自上阵，再平衡亚太。美国的亚太政策有三大支柱，一是加强在亚太地区的军力部署；二是与美国在地区的盟友和伙伴建立强有力的关系，让他们相信，美国不会失信；三是与中国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美如何处理好三方面的关系，将成为地区新常态。

其实，亚太安全保障也好，经济合作也好，中美两国是亚太稳定和发展不可或缺的两根支柱。亚太是中国安身立命之所，美国在亚太有重大利益。亚太地区应是中美淡化分歧，消除障碍，管控战略竞争，实现利益共赢，起步新型大国关系的着力点和试验田。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风帆已经扬起，中美两国人民有信心有决心驶向成功的彼岸。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美国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