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缅甸首都内比都举行的东盟地区论坛系列外长会在平淡中落幕，不过会议对南海问题的处理可被视为一抹亮色。在这个一环套一环的系列会议中，相关方在不同层面上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方式显示了克制。

第一环是东盟外长会。东盟国家没有被菲律宾方面为配合美国的“冻结”建议而单方面兜售的“三步走”计划牵着走，而是着重强调了遵守《南海各方行为宣言》、推动“南海行为准则”磋商稳步前进并确保和平解决争端的必要性。这对中国的态度形成呼应。

东盟内部亦对菲、美“冻结”方案的成熟性和可操作性提出质疑。“什么样的行动应当冻结，哪些水域才算有争议？这里有很多问号”，新加坡外长尚穆根如是说。

第二环是中国与东盟（10+1）外长会。会议展示了“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加强和深化互利合作上，始终让合作成为中国-东盟关系的主流”的决心，把南海问题置于双方关系中的正确位置。

中国外长王毅表示要争取在协商一致基础上早日达成“南海行为准则”，并在会后记者会上宣告，中国和东盟已找到南海问题解决之道，也就是中方倡导的“双轨思路”，即有关争议由直接当事国通过友好协商谈判寻求和平解决，而南海的和平稳定则由中国与东盟国家共同维护，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有效管控和妥善处理具体争议。

“双轨思路”的提出标志着中方处理南海争议的手法发生了微调，从完全拒绝在任何多边场合讨论南海问题转向承认在有限多边场合讨论这一问题具有一定必然性。这是一个务实、灵活的变化，突破了事实上已无法绝对恪守且在当下条件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外交教条。以双边对话谈判为基础和主体，10+1协调为补充，和平解决南海争议与推进南海海上合作这两项事业有望珠联合碧。

这一微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被美国逼出来的。美国将中国正当的南海维权行动判断为“改变现状”的“战略进击”，改原先中立为强力介入，对地区紧张局势的挑动和个别东盟国家冒险主义的刺激有目共睹。中国在坚持固有主权原则的同时，尊重东盟国家反对南海紧张局势继续升级、拒绝因南海问题陷入分裂的整体关切和诉求，认同南海和平稳定由中国与东盟国家共同维护，有利于争取大多数，控制矛盾进一步外溢，也是遏阻美国扩大恶意介入的策略之举。

第三环是在外围。由几乎所有主要地区力量参加的东盟地区论坛外长会气氛平和，拒绝重演四年前的尖锐对立，南海问题没有成为正式议题。会议声明亦未专门提及南海问题，只对中国和越南船只之间发生冲突可能加剧地区紧张局势表示担忧，希望有关国家进行协商。

美国国务卿克里在讲话中呼吁以和平和基于国际法的方式处理南海问题，进而令人不感意外地重申了美方关于“冻结”紧张局势的“三不建议”，但未获东盟国家热烈响应。

而在双边层面，中美外长的相关讨论开诚布公。王毅指出，中方将坚定不移维护国家主权和海洋权益，同时致力于通过对话协商与相关国家解决分歧；世界乱象丛生，美方应珍惜本地区得来不易的稳定局面，秉持客观公正立场，发挥建设性作用。克里表示，美方不会在南海问题上选边站队，希望看到本地区保持和平稳定。

在内比都的酷热中，会议情况连续三天一环环剥开，外交开始显效。人们看到，南海问题并不是地区国家聚首时的唯一议题，甚至不是头三位的主要议题，大家最关心、最看重的还是如何开展旨在保持地区和平稳定与繁荣的合作，少数国家借领土主权问题拨弄事非、挑动矛盾的作法不得人心，没有市场。

东盟并不否认自己在大国博弈中只是配角，但也没有对自己的能力和作用失去信心。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在地区事务中仍举足轻重，用姿态告诉前来与会的大国外长：无论哪个大国，谁强行扭转地区议程引发对抗冲突，谁就将失去东盟支持，从而在综合性的地区竞争中转处下风。

人们也看到，中美两国的对话协调没有失速和失效，而是在低调中保持着最基本的常态。中美各有复杂议程，对外求稳为主，深知对立对抗不符合两国根本利益，在关键时候自会开启沟通之门，让底线发挥作用。那些企图制造、夸大、利用中美矛盾的势力必须三思，而中美两国首脑和关键政府部门谈好了，东亚和平稳定至少获得一半保障。

主权问题对东亚和平稳定构成重要挑战，处理好了地区国家间关系海阔天空，处理不好地区和平稳定遭受颠覆。中国与东盟方面就解决南海问题“双轨思路”达成共识的根本思维在于，争议问题要在争议国家间靠争议国家自己的智慧解决，南海问题至多考虑有关直接争议方系东盟成员的特定情况，域外力量的直接卷入只会使问题更加复杂化。

接下来，“双轨思路”需要细化，用中国与东盟商谈“南海行为准则”和开展海上合作等方面的看得见的进展增强人们的信心。

当中国提出化解南海问题的“双轨思路”时，东亚各方也应尝试在主权问题上有“双轨思维”。主权问题非常重要，但不应是对外问题的全部。把一国维护主权的自然而然反应无限拔高到战略层面进行歪解误读，借主权问题挑动极端情绪和受害意识，制造莫须有的被威胁感以修改战略方针、谋取战略私利，是错误的。如果东亚各方都能把主权问题放在对外关系的适当位置，就事论事地加以处理，难度将会降低许多。

一次系列外长会的平和并不能保障长线的向好趋势。政治家和外交官们需要深思，重建南海稳定、维护东亚和平，是应当依赖“恐怖平衡”的自我调节功能，还是要主动调动建设性对话与合作的能量？一味寄希望于前者，甚至过度信赖前者而继续贸然走边缘，是危险的。

（作者晓岸为中国网记者，文章转自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