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随着恐怖袭击事件接连不断在法国发生，恐怖主义、新冠疫情、经济低迷成为马克龙总统必须应对的三大课题。关于反恐，既要加强防范、又要标本兼治，作风果敢的马克龙，没有仅仅停留在口头，反而动了真格。他的“反恐”，不是就事论事针对几个铤而走险的极端分子，而是在恐袭的源头上做文章，提出了通过立法来打击“伊斯兰分离主义”的重大方针。有分析指出，马克龙此举既是反恐、稳定人心，更是借此彻底铲除国内伊斯兰分离主义的巨大隐患，可谓一箭双雕。

法国政府的行动正在稳步推进，11月17日，政府向议会两院议长提交了有关“强化共和原则”的法案，这一法案的目的是打击“伊斯兰分离主义”。18日，马克龙总统在爱丽舍宫总统府接见了法国伊斯兰教最高组织——法国穆斯林信仰委员会的8名代表，讨论了教职人员伊玛目的培训管理和发放伊玛目资质证书问题。8位代表向马克龙递交了关于成立国家伊玛目委员会的建议，建议提出要像法国医师和律师委员会那样，确定选择伊玛目标准，并拥有颁发伊玛目资质证书和撤销证书的权力。马克龙对这个建议表示认可。他强调说，法国的伊斯兰教应当存在于政教分离的法兰西共和国当中，应当摆脱外国的影响。他还要求法国穆斯林信仰委员会同法国内政部尽快共同起草制定一部《共和价值宪章》，每个穆斯林团体都要承诺遵守这个宪章。马克龙说，如果拒绝遵守这个宪章，其后果（遭取缔或驱赶出境）自负。

据报道，向议会提交的有关法案还包括以下内容：对在一个宗教场所宣扬仇恨和暴力的分子将给予严惩，各省最高行政长官有权在一定时间内关闭这个场所，并对责任人实行7年监禁。对宗教团体的资金管理实行严格监控，对宗教团体的筹资化缘活动也提出了严格条件，以防止外国资金对这些团体的掌控。

有媒体认为，法国的伊斯兰教信徒必须遵守法兰西共和国的价值观，必须自主办教，切断外国资金链，摆脱外国教会势力的干涉，这无异是对法国伊斯兰教进行的彻底改造。

此外，对宗教的传播也将采取严格限制措施：限制某宗教搞家族学校，并对那些以宗教理由恐吓公职人员的人将给予更严厉的惩罚；根据新法律，今后将给移民家庭的孩子一个身份证号码，以确保他们能够上公立学校，违反法律的穆斯林父母可能面临长达6个月的监禁，以及巨额罚款；制定禁止共享个人信息的网络传播法，最近几个恐怖袭击案都源于社交媒体允许公布个人身份信息，使恐怖分子轻易且准确地找到他们的袭击目标。

法国的宗教问题由来已久，但促成马克龙下这个决心的是10月份以来的几桩恐袭血案。10月16日巴黎近郊孔夫朗发生的一名教师在街头被斩首案；不到半个月，尼斯圣母大教堂又发生了三人被刀砍死、其中一人被斩首的恶性案件。这种被媒体称之为“街角恐怖主义”的行动表明，当前法国的恐袭“本土化”了，反恐的对象应当是国内的极端势力。所以，马克龙在巴黎近郊“斩首案”发生后当晚视察现场时指出：案件背后的“祸害已经明确，政府将全力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半个月后发生在尼斯的血案似乎是对马克龙的答复，这更证明了，伊斯兰极端主义正是法国恐袭泛滥的源头。

其实，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并非马克龙一时的心血来潮。早在10月初，即孔夫朗案件发生前半个月的10月2日，他在视察巴黎近郊米卢时就提出了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的主张。他指出，分离主义的立场是“对宗教法的偏爱超过法国的共和、世俗价值观”。他说，“宗教分离主义”者试图在法国建立“平行社会”，以宗教法律取代法国法律，最终“完全控制”法国社会。他透露，政府会在12月提交一份法律草案，以加强法国的世俗主义，反对“伊斯兰分离主义”。这个讲话，含义深刻、态度坚定，被认为是对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宣战”。

法国是个移民国家，来自伊斯兰国家的移民目前已占法国总人口的8%。一些舆论认为，穆斯林的生活和行为方式过于宗教化，这违背了法国所奉行的世俗化原则；法国人担心，穆斯林的宗教热情以及宗教习俗将会改变法国世俗社会的特性；而政府则担心，伊斯兰教影响力的扩大会对法国国家统一和安全构成威胁。有舆论惊呼，法兰西有朝一日将成为“法兰西斯坦”。

更为严重的是，占人口8%的穆斯林被视为产生极端主义的温床。从2015年巴黎《查理周刊》遭血洗，到今年9月《查理周刊》一案开庭审理时（25日）在《查理周刊》旧址（2015年惨案发生后，为安全计这个刊物已搬家）发生的行凶报复（两人受伤），再到10月的巴黎郊区和尼斯圣母大教堂的屠杀案，这一条轨迹已很清晰：恐袭目的是对亵渎伊斯兰教先知进行无情的报复和杀戮。有证据显示，恐怖分子铤而走险是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泛滥和蛊惑有直接关系。还有证据表明，法国本土的伊斯兰极端主义与国外宗教势力的插手和资金支持有关，目前全法国有2500座清真寺，这些机构大都有海外资助的背景，甚至成为国际极端宗教势力渗透的渠道。

马克龙在10月2日宣布立法应对伊斯兰极端主义时用的是“分离主义”，显然，“极端主义”和“分离主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极端主义”是鼓吹暴力和仇恨，利用极端手段达到目的；“分离主义”则是主张宗教“政治化”、否定政教分离，试图制造国家和社会的分裂。马克龙提出立法打击“伊斯兰分离主义”更加具有针对性和深远的战略意义。

马克龙的这一战略不可避免在国内外引起质疑，法国穆斯林信仰委员会下属的几个分支组织对穆斯林信仰委员会垄断对伊玛目的资格认定提出质疑，还有一些组织对“共和国原则”表态含糊。有两个分支组织有土耳其的背景，故马克龙整治穆斯林组织计划一出，立即遭到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强烈反对。一名伊玛目还向埃尔多安提出“政治避难”的要求。在国外，伊斯兰国家则把马克龙斥责为“穆斯林的敌人”，掀起一场反法运动。当然这些并没有阻止马克龙改革的决心。

简而言之，法国政府打击“伊斯兰分离主义”的近期目的是铲除“伊斯兰极端主义”，防止恐怖主义的发生；从长期看，则是改造法国的伊斯兰教，使之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存在并与法国的世俗化主流社会相融合。可以说，马克龙这一战略是要达到反恐，以及防止分裂、维护国家统一的双重目标。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