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下令从德国撤军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竞选期间就充分流露并且在当政之后立即付诸实施的精心设计。此外,每当欧日对美军稍有微词时,撤军也是美国驯服盟友的惯用手段。同时,近年来美国却在波兰增兵不断,尽管美国部署在波兰的军队目前只是轮换部署而非常驻,但对俄罗斯和欧盟的双重战略牵制,甚至可以说是双重削弱的目的业已达到。 |
特朗普对德国的愤怒或叫仇恨并非心血来潮式的一时之忿,而是在竞选期间就充分流露并且在当政之后立即付诸实施的精心设计。奥巴马卸任之前专程奔赴柏林,在德国总理府会晤德法英三国领导人,明确表示要默克尔要担负起“自由世界”的领导责任,“托孤之情”溢于言表。特朗普就任后,默克尔专程赴白宫面晤遭极大冷遇。特朗普没有施展著名的“握手杀”,却只给侧脸而不正视,对默克尔反复要求面对记者握手留照的请求充耳不闻。两人虽在不同场合多次相会,却均在不愉快的过程中进行。在多张照片中,特朗普的狂傲和目中无人与默克尔的愤怒和痛苦无奈为人们津津乐道。 特朗普直言占美国便宜最多的一是德国二是日本三是韩国,必须大幅提高和补交“保护费”,而且要支付“溢价”。特朗普在极度唱衰欧盟的同时,强压欧洲盟国增加军费,就是增加对美国领导的北约的军事投入。以德国为首的欧盟国家苦苦解释说愿意也可以增加军费,但经济实在困难,达不到美国要求的占GDP4%,急不得,争取在2022年达到2%。不论是从商人赚钱的本性还是“老年政坛新手”争取选票的角度,特朗普都没有时间和耐心等待,在压欧洲盟国提高军费的同时开打贸易战,直指德国的工业命门汽车行业。特朗普在安全和经济两大领域双管齐下施压,默克尔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欧盟必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时对特朗普“退群”等做法提出批评。特朗普对英国脱欧和“脱欧首相约翰逊”赞赏有加,隆重接待就任后首位也是唯一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孤立默克尔的意图十分明显。美国驻北约、欧盟和欧洲有关国家大使,以及“国师”班农离开月宫后常驻布鲁塞尔,主要工作之一便是分裂欧盟。 德国是美国驻军最多的欧洲盟国,现有34500人。美军欧洲司令部和非洲司令部均设在德国斯图加特。美军非洲司令部常驻欧洲确实有点不伦不类,但法国为了确保在非洲的影响力,坚决反对美军在非洲设立常设机构,美军非洲司令部只能在斯图加特与欧洲司令部一起办公。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美国与欧洲盟国的关系。 美国冷战时期以应对苏联,后又以应对俄罗斯威胁的名义,通过北约在欧洲驻军,既把欧洲绑在美国的战车上,又牵制欧洲的独立倾向,战略意图与在日本驻军如出一辙。每当欧日对美军稍有微词或略微显示出独立倾向时,美国便透露出要撤军的意图,要盟友独自面对美国制造的威胁,欧日便忙不迭地请求“万万不可”,结果必然是更加驯服。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和当政后多次扬言要从德国撤军,基本指导思想与“北约过时论”一样,都是认为美国出钱出力保护盟国得不偿失,“美国不能再吃亏了”。 7月29日,美国防长埃斯珀召开记者会,宣布美国将从德国撤出11900名驻军,6400人撤回国内,5600人重新部署在北约其他成员国,大部分部署在比利时和意大利。美国“同时希望在波兰和波罗的海驻军,如果能够就美军地位问题达成协议。”美国原拟把驻英国米尔登霍尔基地的2500名空军移防至德国,现决定继续留驻。美军欧洲司令部将由德国斯图加特转移至比利时蒙斯,与北约司令部相邻,北约司令和驻欧美军司令为同一人,以后将避免在两地间奔波。埃斯珀说这一决定是战略性的,仍将对俄罗斯形成威慑,将在数周后开始实施。五角大楼声明指出,美国撤军是为了“加强对俄罗斯的遏制”,“加强北约的威慑力”,“加强美国的战略灵活性”。特朗普却发出了另外的信息:“我们撤军是因为他们不付费。事情就这么简单。”“要是德国开始支付费用,我会重新考虑。” 欧洲舆论对特朗普决定持否定态度。一是从德国撤军只是特朗普为报复德国的心血来潮之举,只是一种愤怒和自负的表现,借以报复默克尔有多种场合表现出来的不尊重态度,不具建设性。二是埃斯珀防长所说重大而积极的战略变革,对北约毫无积极意义,美国的负担将进一步增加而非特朗普所希望的减轻支出。三是特朗普此举从侧面帮了俄罗斯的忙,把德国推向俄罗斯一边。特朗普在宣布从德国撤军的同时,强化对德与俄能源合作的制裁,甚至扩大至德国港口,引发德国举国愤怒。四是特朗普行事仓促,许多决定都是虎头蛇尾或只有开头没有结局。重型武器移防及营房重置和家属安置,耗时数年都难以完成。美国国防部表示将尽可能延缓从德国撤军节奏,今秋美国大选前只能撤出一小部分。若特朗普败选,撤军将停止,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8月3日,美国防长埃斯珀宣布与波兰达成《增强防卫合作协议》,将在目前轮换部署4500人的基础上增加1000人,“增强对俄罗斯的威慑力,强化北约的力量”,是美波关系和跨大西洋安全的“重要里程碑”。波兰总统杜达曾恳求特朗普把从德国撤出的驻军移防波兰,两年前就提议在波兰建立永久军事基地,并命名为“特朗普堡”。波兰防长布拉什恰克3日称,双方将“很快签署关于美军在波兰常驻的最终协议”。根据协议,美军向波兰增派的人员隶属于陆军第五军司令部,从事情报、监控、侦察等工作。近年来,美国一直向波兰推销F-35战机和“爱国者”导弹系统等军事设备。虽然美国部署在波兰的军队目前仍是轮换部署而非常驻,但对俄罗斯和欧盟的双重战略牵制,甚至可以说是双重削弱的目的业已达到。 美国利用和控制盟国,进而率领盟国称霸世界,是美国一贯实行的战略。但特朗普就任以来,与欧洲盟友关系一直不顺,跨大西洋战略盟友关系日渐松弛。《德国之声》民调显示,德国民众对特朗普决定减少驻德美军“感到开心”。2018年12月下旬,时任美国防长吉姆·马蒂斯发表辞职公开信,批评特朗普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动摇了美国得以强大的盟国关系基础。特朗普大发雷霆之怒后,要求本应于2019年1月底离职的马蒂斯当即离任。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表示,若当政入主白宫,首先要恢复与盟国的互信关系,重返世卫组织,还将重返巴黎气候协定等,召开北约峰会,宣布“我们回来了”。欧盟对这一前景抱以极大期待。 德法英等欧洲国家主流媒体对特朗普的评价始终不高,被迫辞职的英国前驻美国大使金·达罗克爵士,在密码电报中历数特朗普刚愎自用和治国无方,认为特朗普可能“被焚烧为碎末”和“落得可耻结局”。“我们不认为本届政府会正常运转,会少一点障碍、会少一点不可预测、会少一点分裂、会少一点愚笨和会少一点外交无能”,可以看作是欧洲外交界颇具代表性的看法。 欧盟热切地等待着白宫换主,结果如何,还要再等两个多月。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前驻外大使) |